关灯
护眼
字体:

赔罪(98)+番外

他往门外走去,看见四合的暮色中的狂风骤雨,弯腰去捡地上的纸伞,听见身后东林大夫道:“小九前几日刚回家去,不在竹楼。”

拿起纸伞的手停住,严梦舟站直,身姿宛若风雨中挺立的高大杨树。

十三哈哈大笑:“笑死人了,都两年了,你骨子里的奴性还没洗掉!一回来就上赶着去伺候人!”

严梦舟:“……”

两年没人敢这么与他说话了,十三这熟悉的奚落竟然让他觉得亲切……

十三看他不动,又说道:“人家祖父是一品司空大人,爹和叔伯都是正四品五品大官,根本不缺你一个下人!就算你是个王爷,想去深宅大院里见她也难喽!你倒是可以带兵强闯……不过你非得去见她做什么?换成是我被接走,你也会这样闯进去见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严梦舟眼角一抽,道:“我与小九成亲了。”

“你还当真了啊?”十三撇嘴,“就那跟家家酒一样的成亲……啧!”

东林大夫在一旁听着听着就笑了,道:“这倒是,反正婚书在你手上,你把它毁了,再矢口否认,小九还能上赶着缠着你不成?”

严梦舟不置可否,垂眸想了会儿,再看看外面连绵的雨幕,撑起伞道:“明日得早起,今晚我住竹楼那边。”

他撑伞离去,正好护卫洗漱好进屋,客气地与东林大夫和十三问好,十三撇嘴问:“你家王爷是不是在沧州伤过脑袋?怎么看着病得越来越重了?”

陈二摸不着头脑,东林大夫瞧瞧他二人,默默摇头。

翌日夜色始有退散的征兆,严梦舟就更衣起床了,环顾素雅的房间,除了床幔与屏风换了新的,其余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施绵走了,东西只带走一小部分,其余的全都收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对此处留有念想,但明白自己很难再回来。

将寝屋扫视一遍,严梦舟看向床榻里侧,恍惚看见一个蜷缩着的姑娘。他伸手去触碰,只摸到凉凉的床褥。

半晌,他转身出门,与东林大夫道别后,策马驶离清幽的小叠池。

严梦舟先是入宫面见景明帝,光是沧州军营与蛮夷战事就交代了三日,后应付太子与各路官员等等,加上整治府中下人、安置随行将士,里里外外的琐事全数处置完,已又是五日。

随着他羽翼的丰满,严皇后知晓再难控制他,每次见严梦舟都越发心慌,有种类似山体坍塌,被埋没黑暗中的恐惧始终笼罩在她心头。

这种恐惧在得知严梦舟随手杀了她安插进楚湘王府的人手后,达到了顶点。

卧不安枕地过了几日,严皇后眼下青黑已无法用胭脂遮盖。

这日听着景明帝反复地嘉许严梦舟,她挤出笑道:“皇儿能为陛下分忧了,实在是臣妾的福气。就是这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也该成亲了,你皇兄在你这年纪,孩儿都有了两个……”

话音落,先黑了脸的反而是景明帝。

两年前袁正庭进宫请罪,与他说了严梦舟与施绵的婚事。

假若是施绵与他人的婚事,景明帝才不管什么克亲与否,甚至可以大方赐婚。与严梦舟?这桩婚事景明帝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克亲的事传得邪乎,谁知哪日会不会克到他头上来。

若非严梦舟性子倔强,且这事不知已传入多少人耳中,景明帝早就派人去解决了施绵。

严梦舟回宫半月余,始终未提起此事,他还当严梦舟反悔了,心中乐见其成。现在好了,严皇后提起了关联的事。

严皇后的小心思,在座岂有不知的?无外乎意图通过后宅来约束这个儿子。

“父皇觉得呢?”严梦舟不表态,反来征求景明帝的意见。

景明帝摸不准他是否还惦记着那个克亲女,斟酌后,将矛盾抛到严皇后身上,“你已有功绩在身,是该成家了,若有中意的姑娘,且说与你母后。”

“我儿卓荦不群,回京这几日,已引了无数闺中女儿的芳心。只要有看中的,皇儿尽管说。”严皇后笑得和蔼。

严梦舟道:“儿臣确有成亲的想法,只是儿臣挑剔,环肥燕瘦不重要,只想寻个看得顺眼的姑娘做王妃,怕是难找。”

“这有何难?”他答应在后宅放人,严皇后就有插手的机会了,欣然道,“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皇儿若是有意,母后就邀众大臣家眷入宫赴宴。京中闺秀多不胜数,总能有合皇儿心意的。”

“如此,多谢母后。”

“与母后说什么谢。”严皇后嗔怪道,“你愿意成家,母后总算能放下一件心头事了。”

严梦舟淡淡一笑,未再说别的。

几人正在严皇后的凤仪宫中,严梦舟离去后,景明帝久久未动。

他只打量严皇后,却不说话,直把严皇后看得后心发汗,方缓慢道:“两年前,袁正庭进宫来与朕说了一件事……”

有克亲之名的女子,决不能嫁入皇室。

有些事,他是贤明的皇帝不好动手,也不愿让儿子憎恨他,严皇后却正合适,左右严梦舟对她的怨恨已不能更多。

施绵被传去见施老夫人,跟着侍女过了一个莲池,穿过两道垂花门,在玉和堂外碰见了周灵桦。

两年前,周灵桦与施茂笙成婚,现今正是施绵的长嫂。

施绵以前就远远看见过她,也听过她的事,回府的半个月,多少能看出周灵桦不讨施家祖父与祖母的喜欢。毕竟出身与施茂笙相比,确实低了很多……

周灵桦这两年也知晓了这位四小姐的事迹,明明是嫡亲的贵女,却比她还要惨上一些。

两人互相一笑,浅谈几句,相携入内。

施老夫人正笑看八岁的女童与五六岁的男童玩耍,见了二人,翘起的嘴角收平,让他们落座,与施绵道:“中秋那日宫中有宴,你母亲向来不外出,你三婶又与你三叔去了潭州,届时便是老身带着你与灵桦同去。”

施绵道:“孙女多病,未免出丑,还是不去……”

“想必你也听说近日声名赫赫的楚湘王了,老身直言了,这宫宴是与楚湘王选妃的。”施老夫人打断施绵推拒的话。

施绵静心一想,大约明白了。

既是选妃,大臣家中的适龄女子都该前去。整个施家,目前只有她一个适龄的,若是不去,未免太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反之,她身怀恶名,即便去了,也不会被选上。

不管是为了施家的脸面还是前途,她都得去。

那就去吧,左右就是个凑数的。

“孙女晓得了。”施绵应道。

施老夫人又道:“你从未入过宫,这几日多与你大嫂学学礼仪,万不可在人前出丑。”

施绵与周灵桦一齐应下。

从玉和堂离去,两人同行一段路,打发了丫鬟,周灵桦道:“四妹妹对这楚湘王有几分了解?”

施绵长居小叠池,仅知一点还是回来后菁娘从下人口中听见的闲话的,说他是皇帝皇后早年丢失的儿子,少时猖狂狠辣,却极擅武艺,后来犯了错被送去军中,斩了几个结党营私的将军,整治军营,带兵屡建奇功,打得蛮夷俯首称臣。是太子之外,最得帝后疼宠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