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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97)+番外

现在施绵已十七有余,胎毒已清, 该回京了。

来接施绵之前,施长林已在状元镇徘徊了三日,被袁正庭逼迫着,才积攒够与女儿相见的勇气。

十一年未见, 施绵看见眼生的中年男人,止步于厅门口, 迟迟不敢与之相认。

施长林尴尬地站起, 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娇美姑娘, 几个称呼在嘴边游走, 却一个也没喊出口。

是他女儿, 乳名小九, 大名施绵, 虽未公开,但确已嫁给了四皇子楚湘王为妃,严格按礼数的话, 他该称王妃的。但女儿似乎不知道她嫁的是何人, 施长林也喊不出口。

带施长林过来的袁正庭无声叹气, 对施绵道:“小九,还不见过你父亲。”

施绵回头看了眼守在外面的菁娘,见菁娘点了头,才缓步上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嗯。”施长林道。

父女俩没了话。

反倒是袁正庭这个外人在他父女间周旋,“小九,你祖母已十多年未见你,很是牵挂,病既已痊愈,便与你爹回去吧。至于十四,老夫已收到消息,他就在回来的路上……”

前半句,施绵不信,施老夫人不喜欢她,绝不会牵挂她的。这应该只是个借口。

后半句则使她惊喜抬眸。

“……你且回家去,他安顿好了会主动寻你。”袁正庭这几年急剧衰老,一半是因为自家荒唐的儿孙,一半是为严梦舟,现在人家已经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是再也不想管了。

他对着欲言又止的施绵摆手,道:“回去吧。”

其实施绵是更希望留在小叠池的,留在这里方便严梦舟来寻她,回了施家主宅,她一个姑娘不方便外出,严梦舟一个男子不好入内来见她,两人要如何碰面呢?

再说那桩婚事,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做了两日有名无实的夫妻,施绵每回想起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都两年了,不知严梦舟有没有后悔过……

回不回去施绵做不了主,她做人女儿的,上面有数个长辈压着,自己没有选择权,只得跟着施长林回去。

菁娘麻利地收拾好了行囊,次日清晨,施绵与袁正庭、东林大夫以及十三一一道别,随着施长林启程回京。

父女俩太生疏,回程各自乘坐一辆马车,菁娘陪着施绵坐在车厢中,猜测道:“依我看,多半是老爷子想起小姐你的岁数了,这岁数再不说亲,回头老爷子该被人戳脊梁骨了,这才把小姐你喊回去。”

事实就如菁娘所猜,施长林会顺从,也是特意想赶在严梦舟回来前去接施绵的。

他不敢见施绵是真,不想她吃亏也是真的。施绵与严梦舟是已成亲,但没有正经昭告天下,他把人带回家,是等着严梦舟再次上门求娶。他若不来,那便当两年前的婚事不存在。

施长林与女儿连陌生人都不如,所思所想全在心中,施绵无从得知。她听着菁娘描述的施家其余几人,尽量将记忆深处的人影一一唤起。

施绵回家的第七日,日暮迟迟,蝉鸣喧嚣,吵得人心烦意燥。

状元镇上,商铺里的小二恹恹地等着客人上门,忽见外面疾风狂卷,吹得树枝与酒铺前的旗帜猎猎作响,街头卖小玩意的摊子上的红绸几乎被掀飞,摊贩连扑带压才能按住。

“要下雨了,快回家去!”

有人吆喝了一声,妇人忙牵着孩童匆匆往家中赶,摊贩手忙脚乱收拾摊子。

噼啪几声响,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雨点如珍珠,一下下用力击打在屋檐与地面。

行人慌乱,唯有昏昏欲睡的小二来了精神,站在屋檐下,手中蒲扇指着四下逃窜的狼狈百姓哈哈大笑。

热闹的街道不出半刻钟就变得空荡荡的,小二没了笑话,叉着腰望着街面上迅速汇集的积水,嫌弃地收脚回铺子。

就在这时,雨幕中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如雷神高扬鼓槌,接连不断地锤击着地面。

小二探头望去,远远看见骏马飞驰,几道黑压压的人影在雨中疾行。

行至近前,小二才看见几人皆身着劲装,头戴斗笠,面容全部遮住,然而光看纵马的英姿,也能看出是何等的神采英拔。

似察觉被人窥探,为首之人猛然勒马,马儿嘶鸣着扬起前蹄,几乎仅靠后蹄站立起来,马背上的人因此后仰,斗笠抬起,露出抿着的唇与高挺的鼻梁,接着是一双泛着寒芒的漆黑眼眸,冷冷地朝商铺中射来。

小二心中一寒,差点被那眼神射杀,知道惹不起,赶紧缩起脖子躲回了屋中。

暴雨倾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紧跟着停下的几人中,有一人掀了掀斗笠,道:“王爷,那就是镇子上爱耍贱的小二,并非歹人。”

严梦舟点了头,对其余人道:“你们几人随平柏去,陈二与我走,明日卯时于镇外汇合”

“是!”几人齐声应道,随后于前方路口兵分两路。

骏马若离弦箭矢,穿透密集雨幕,直冲向小叠池。

小叠池里十三刚从山中回来,身上满是泥土。现在小叠池只剩下他与东林大夫二人,他索性脱了外衫站在大雨中冲洗起来,被拴在檐下的黄狗见状挣脱绳索,也冲进雨里撒起欢儿。

看着黄狗身上溅起的泥点,十三指着它道:“再这么邋遢下去,我真就把你送人,再养别的狗去!”

黄狗听不懂人话,甩着尾巴在地上打起滚儿,十三气得直咬牙想去重新找绳子栓住它,就在此时,黄狗突地站起,双耳竖着,警惕地盯着院门外。

十三看出异样,从扔在檐下的衣裳中掏出一个瓷瓶往院门外走去。

马蹄声逼近,严梦舟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身后改名为陈二的护卫二狗,而后掀掉斗笠大步跨来。

雨珠打湿了他的额发与脸庞,眼睫上沾着水迹,将那双眼眸衬得如在寒潭中清洗过一般清冽。

十三认出了他,愣在门口,才两年时间,这人怎么变的这样多?

他也就愣了一会儿,等严梦舟走到跟前,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楚湘王吗?不在沧州杀敌,不在宫里享福,来我们这穷酸地方做什么?”

严梦舟道:“少废话,烧水。”

十三两眼一翻,确定他分毫未变,挤兑道:“恢复了身份就是不一样,都开始讲究了,在军营里是不是也得有人专门伺候?”

严梦舟直接推开他进了庭院,十三又喊道:“师父,有贵人大驾光临,快出来跪迎——”

说完被严梦舟抡倒在地。

陈二去烧了水,一番洗漱后,严梦舟换上两年前的干净衣裳去见东林大夫。他离开两年,身量又变了些,旧衣穿着身上不太合身,崩得太紧,举手抬足都被束缚着一般不自在,但胜在干净。

问罢施绵的病情,严梦舟心中放松下来,那株雪莲来之不易,总算没有白费。

站起身郑重与东林大夫道谢,然后他暗自嗅了嗅,确定身上没有异味,说道:“我去看看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