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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岭荒城(59)

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丧失了喊出这三个字的权利。在青年苏醒过来做出清算之前,凌厉首先不能自我原谅;不仅仅是为了过去的作为,更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预见,这种因为怀疑、不信任而产生的伤害,是否还会再次发生。

就这时候,床上的人突然轻轻喘了口气,慢慢地抬了一下眼皮。

陶如旧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黑而甜,没有任何梦境的记忆。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海洋中,心中没有任何感情,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平静而温和,竟是意想不到的舒适。

所以当他再度感觉到身体的沈重的时候,反而觉得很不愉快。他慢慢记起来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随著风像蝴蝶一样飘走,又被蕲猫仙找了回来,放在陶罐里……接下来的事,就是现在。

身体上细小的疼痛绵绵不绝地传进脑海中,这让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果真好像是睡了一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尝试著动了一下手脚,记忆中那种受制於人的不灵活感已经完全消失。青年挪动了身体,尝试著起身,刚偏过头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地板上的人。

是凌厉,却又不像是凌厉,起码陶如旧从没有看见过如此狼狈的凌厉:凌乱的短发与泛青的胡渣,铁青的脸色与隐约可见的黑眼圈,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身沾满了黄土的衣裳,肩上还渗出了一块干涸发黑了的血迹。

“……”

同样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陶如旧隐约觉得是发生了什麽,可他并不愿意再涉险与凌厉发生过多的际会,所以犹豫了片刻,最後只是客气地笑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了门边的蕲麟魄身上。

“……你是……”他颇有礼貌的试探道。

“不认识我了麽,陶陶?”蕲麟魄倚在门上讪笑,“你以前还帮我洗过澡呢。”

“你,你是蕲……蕲猫仙?”

陶如旧慌忙到枕边摸来眼镜戴上,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人竟然就是那只白色大肥猫的本体,惊讶之余,青年立刻去回想蕲猫仙曾经对他提起过的本名。

“蕲……是叫…蕲麟魄吧?”

他不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是你把我的魂魄找回来的?”

蕲麟魄点了点头,将如何寻找他魂魄的事交待了一遍,而凌厉与他所共同经历的部分却只字未提。

陶如旧恍恍惚惚地听了,只当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聊斋故事。过了好久才想到道谢。他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像是要走到蕲麟魄身边,然而双脚乏力,眼看就要跌倒的时候,却被身後的凌厉猛地扶住了。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青年吓了一跳,站稳了身子下意识地将手一甩就要逃开,冷不防地恰好甩到了凌厉的脸上。

男人似乎是被这一记“耳光”打得怔住了,半天只是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陶如旧心中悚了悚,急忙想解释,而这时一身狼狈的凌厉却主动放开了揽著他的手,闷声不吭地站起身走向门外。

听著一连串沈闷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陶如旧又慢慢坐回到床沿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要做些什麽。

“陶陶,凌厉已经知道了你是被冤枉的。”蕲麟魄这才说道,“他从医院里跑回来阻止别人将你的身体抬走,又帮恢复到现在的模样。公平地说,他知道自己错了。”

陶如旧坐回床上,蕲麟魄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慢慢说给他听,末了又指著他的胸口补充道:“我已经将你的魂魄用鬼蛛丝与肉体缝住,日後除非阳寿已尽,魂魄主动离体,否则一般的冤魂野鬼,无法强行进入你身体,更无法将你的魂魄勾出。”

陶如旧听了,只明白这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事。於是点头道了谢。而後依旧怔怔地坐著出神。蕲麟魄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故事,也就不再打扰他。离开翠莺阁,东篱不破的事情还需要找凌厉一起解决。

第42章

凌厉一身狼狈地离开了翠莺阁,回到别墅之後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肩上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但是沾满了血迹与尘土的绷带已经起不到任何医疗的作用。

他沈著脸将衣裤剥掉站进水中,感受著温热湍急的水流击打在身上,有一种酥麻致密的感觉。伤口的痛慢慢被热气蒸去,整个人的心情也舒畅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关掉水流,穿上浴袍。

别墅里很安静,或者说一直这样死气沈沈。凌厉离开卧室来到客厅,拿出药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泡了一杯咖啡,桌上的报纸是两天之前的,打开电视机,也已经只剩下八点档的苦情戏可看。他百无聊赖地换著台,边上的电话响了。

凌厉这才记起来自己把手机落在了医院里,走过去接起电话,是韩斐的报告。总部反应平常,陶如旧亲戚那边也暂时稳住了。凌厉点了点头,放下电话,突然觉得无事可做。

没有矛盾,没有问题,也没有了冒险与刺激,一切好像已经画了个句号;而整件事的经过也如句号的圆圆,从原点又回到了原点。

好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过两天主动给陶如旧一个访谈的机会──其实如果一开始就满足了青年的愿望,而没有将他带到海岭城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完全不同吧。

手中的咖啡早已经变冷,凌厉起身将它倒进下水道。这时候门铃响了。

开了门,是秦华开站在廊下。单薄的少年穿著简朴的衬衫长裤,但是明亮的眼睛里却暗藏著机锋。

“东篱不破。”凌厉看著那双眼睛缓缓说道,“你现在为什麽又来找我?”

“呵…”哑巴少年唇角一弯,一种有别於他本人的低沈声音不知从什麽地方响了起来,“事情已经了解了,我来看看你现在怎麽样了。”

说著,便旁若无人地登堂入室。从前凌厉不在海岭城的时候,他与花开就经常会在这里幽会。也可以算是它在阳世的一个“家”了。

东篱不破走到客厅里,在沙发上落了座。凌厉同样冷著一张脸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等待著鬼魂说出他来访的目的。

“你与陶如旧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东篱不破开门见山地说,“虽然这事是我挑起来的,但是这点儿无辜,并不足以弥补你的所作所为──这个我想你自己最明白。”

凌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冷淡地回答道:“这事是我和陶如旧之间的问题,原不原谅和你都没关系。”

“怎麽会没有关系?”东篱不破反问道,“你是我的後辈,我自然应该指点你的作为。你难道看不出那蕲麟魄对陶如旧也有几分属意?有他在一边撺掇,你还以为陶如旧会原谅你的过失?”

凌厉冷笑道:“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听起来你是一定要我死了对陶如旧的那条心。这对你又有什麽好处?”

东篱不破沈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正在考虑该如何开口,但是最後却只说了一句:“你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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