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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93)

段恪惨笑道:“国难当头,别说是一匹马,即便是她或者我为了杀得金兵战死沙场,也是值得,我们三人一直觉得所向披靡,今日拜于那陆文龙之手,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醒来,你多劝慰劝慰她。”岳云甚是不放心。

“小岳,你自个儿身上怕是至少中得十多枪,还不快找军医疗伤要紧。”段恪抱住若殷返身进了营帐。

110 疾风的来历

从那一天起,岳云没有再见过若殷,刻意地在他们所住的帐前,一天要盘桓好几次,他的那些外伤都好得差不多,若殷依然没有出现。

“小岳,你怎么在这里。”出来的是段恪,岳云吃惊地望着他,段恪形色憔悴,衣衫皱巴巴的,好像几天都没有睡过的样子。

“我来看看你们好些了没?”岳云指指里面,“小若她还好吧。”

段恪摇摇头:“她才醒,要不,你去看看她?”

岳云想一想:“方才开饭的时候也没见到你,都还没吃吧,我去军厨那里挖点好东西过来。”一巴掌拍在段恪肩膀上,力气用得还不轻,段恪痛得龇牙咧嘴,神色反而比先前好了许多,“你从小沉稳老到,怎么和小若成亲后变得婆婆妈妈的,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等一下,我好好同她说,要是喜欢,我把赤兔马让给她骑好了。”

“不是骑马。”段恪苦笑着,“你说得也对,让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岳云果然手段高明地讨来一大碗的鸡汤面,热腾腾,香喷喷,表面浮着一层油花,看着比他吃的那些强得多:“小段,小若,我进来了。”大海碗换到右手,趁着一抛一接的空闲,左手拉开帐帘。

若殷好端端地坐在一角,衣裳都穿得整整齐齐,是淡青色的衣裙,头发挽成干净的发髻,段恪坐在她身边正低头对她说话。

“小若,过来吃东西,热面条一吃下肚子,什么烦心的事儿都没有了。”岳云嗓门洪亮,带着笑声。

过一会,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若殷还是低头垂目,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听不到我说话?”岳云吓得蹲下身,想看仔细她的面孔。

“她当作听不到我们说话在,可是过一下,她会和疾风说话在。”段恪愁得双眉打结。

“可是,疾风已经走了啊。”岳云目瞪口呆的。

“她不愿相信。”段恪拉过若殷的手,握在掌心,手指冰冷冰冷的,“她大概是觉得应了我们的话,她就能继续相信疾风还是活着的。”

“我以前就说,不能和马儿啊,狗儿啊太过亲密,牲畜的寿命总是短些,我们却往往不会舍得放开,可小若就喜欢和疾风说话嬉笑,疾风偏偏还象能听懂她的话。”岳云探手去摇她的肩膀,“小若,你就当疾风成精化仙了,他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不是。”

“小岳,我几日不曾出营,两国战况如何?”段恪见岳云也使不出好法子,用碗挑了一些面条,细细地喂给若殷,边关心地问。

岳云抓抓头道:“不提还罢了,一提更气人,那个陆文龙从天而降一样,在阵前杀了呼氏两兄弟,又挑了我们好几员大将,如今士气低落,爹爹正在愁如何解决。”

“那陆文龙自称是金兀术的儿子,那日我听他报上姓名时如此说道。”

“可他活脱脱就是大宋人的面孔,何况哪里有爹姓完颜,儿子姓陆的,真不知道是金兀术哪里捡来的宝贝似的供养到这么大,专门对付我们的。”

段恪思量道:“这陆文龙的来历怕是有些端倪,大将军帐前能人异士甚多,消息又广,或许有哪个知晓这个陆文龙的来历。”若殷张嘴吃了一口,再送过来的,她却不肯张嘴了,“怎么,是不好吃?”段恪自己低头吃了一口,“味道很好,有家里做出的滋味,小若,你不吃不喝的,想急死了吗?”

门前一阵清风,有人无声无息地进来。

“大将军。”

“爹爹。”

段恪与岳云一起叫起来,岳大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营帐中策划如何将陆文龙除去。

“她还好吧。”段恪搬过方凳请他坐下,岳飞似乎在观察若殷的神情,“好的那匹疾风死了?”

听到疾风死了四个字,若殷的睫毛簌簌发抖,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着在她面前正襟而坐的岳飞。

“云儿一直唤你小若,小若,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晓,这匹大黑马是汤怀以前的坐骑,那时候它还不叫疾风,因为是汤怀偶然所得,所以连名字都不曾来得及起。我以前听你说起过,你在客栈招朝廷追杀,有一名大将与那个保护你从水寨逃生的青年大战一整夜,那名大将正是汤怀,后来他见你骑了这匹黑马入营,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不过他也只告诉了我一人而已。”岳飞说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所以,我们一直知晓你真正是谁,汤怀说既然黑马与那丫头有缘,就当是我们对她的一点补偿,洞庭一场恶战,孰是孰非,已经不能靠你我来评定,如今汤怀已经不在人世,我虽然处罚了云儿,心中却很感激你们将他的首级带回,让他能够在大宋土壤中入土为安,你试想,假若你当年没有骑走疾风,那这一次疾风还是会与汤怀一同在番营中死去,我们身为大宋子民,连自己的身家危险都不顾,何况是坐骑。小若,我说这些话,你可明白用意。”

若殷依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即便是陆文龙,他也有他不为人知的可怜身世,小若,可叹我们身在乱世中,唯有将报国放在心口首位。”岳飞一席话说毕,缓缓起身,“云儿,我那里还有几颗参丸,你取了来给她吃下,杨若殷,我一直当你是识理识体的好孩子,想来你不会令我失望。”

杨若殷,杨若殷。

是谁在叫她名字,已经有很多很多日子没有人唤过她的真名。

岳飞带着岳云走出营帐,段恪一回头,见眼泪从若殷眼眶中扑扑往下掉,他颤声道:“小若,小若,你终于是缓过来了。”

111 念家

若殷的话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段恪都陪着她在后场处射箭,舞枪,她不知哪里寻来一双缨头短枪,只说在梁夫人麾下时,曾经见有些女兵用过,枪头磨得甚为锐利,取得是快准狠的巧劲。

段恪见她将双枪舞动,护住门面,一时手中的剑倒也找不到空隙刺下去:“小若,你幼时习过武,我不得不说你的师傅是个顶尖的高手,要不是他给你打下的基础扎实,只怕你这会儿学来没有这么神速。”

若殷将头发扎得紧紧,神色肃然,师傅,先生,颜谂,她有多久不见他的消息,当年自寨中一别,他说要去寻找失散多年的兄长后,若殷几乎已经将他的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她甚至不太记得先生那时候的长相,唯有记得他身量很高,鼻梁直直的,眼睛微微下凹,显得眉睫俊秀,与中原人长得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