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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82)

这次,再无人敢动一丝一毫。

牛皋将苗傅推给段恪控制,正色道:“孽贼造反,不累及属下,甘愿投降之人,消去军籍,不予追究。”

当当当。

兵器落了一地。

后殿中一班被囚禁的禁军,听得前面有人拿住反贼,一齐杀将出来,将跪伏在地的军士全部收押住,牛皋揽着两贼,出得殿去。

《棹歌》96:当断则断 作者: 水无暇

顿时,人群喧嚣着散去。

两贼犹在强挣,被牛皋牢牢束缚住,插翅难飞。

唯有青石板的地上,留下一长溜的血迹。

若殷缓缓地跟在后面,越行越慢,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大哥,我们只到此处可好?”

段恪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就走。”

“是。”

“你不想去看一看圣上圣颜?”段恪想起,有一次,小若问他,皇帝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个白胡子老头,他当时回的是,总有你看到的一天。

“还真别说,这一对匕首真是好兵器,方才我看了锋刃,居然没有沾染到半点血迹。”若殷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弯身将匕首收起,“我不过是小小的平民百姓,圣颜留着给那些文武百官去朝拜吧。”

足不点地,若殷熟门熟路地从边门出去,两个转弯,已经找到自己拴马的所在:“疾风,我们可以回去了。”

“小若,你的脸色。”段恪一把拦截住她,伸出手去扳她的下巴,若殷倔一下,依旧是拗不过他的手劲,抬起眼时,眼尾俱是水汽,段恪一怔之下,放柔声音道,“小若,你怎么了?那些过往还不能放下吗。”

“已经没事了。”若殷用袖子擦擦眼睛,“大哥,都过去了,你告诉过我,一切都会慢慢过去,其实很多细节,我已经想不起来。”

家破人亡的罪责,不是她能甩脱开在另一个身上的。

哪怕那人是当今的天子。

那一天的惨景,她当作再想不起来,就好。

她是殷若了。

殷若是从军的女儿,梁红玉夫人的义女。

没有重得压制住人的血海深仇,有的不过是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

如今,天下已经太平。

跳上马背,两人可以缓缓而行,“我们虽然没有打声招呼,不过有牛将军留下来收拾残局,应该足已。”

段恪先笑了出来:“就义父那个性格,怕是圣上尚未开言,他已经先行指责起来,我都能猜到他会怎么说。”轻咳两下,段恪模仿着牛皋平日说话的模样,“你这个皇帝老儿,我家大哥好不容易保你一片太平江山,你却将他遣返老家,活该受此灾祸,现今叛贼已经诛之,我也可返还汤阴与大哥复命,老牛走已。”

若殷回想想牛皋的样子,边点头边笑问:“那皇帝不会封赏牛将军吗?”

“不是与大将军一起的封赏,义父是断断不会接受的。”

“那他这么大刀阔斧地说话,皇帝会怪罪他吗?”

“才行得如此救驾大功,怎么会当众怪罪,更何况韩大元帅也在一起,怕是圣上听得他一番话也会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失待了大将军。”段恪话音未落,胯下马匹一个前冲,险些将他摔下地来,他连忙停下来。

“大哥,怎么?”若殷牵住疾风俯身问道。

段恪在马匹前腿摸过:“不知怎的,这里有个不大的坑,偏巧此马拐了前腿,怕是不能走路。这四下并无村落,我们两人也无法搬动它走路。”

若殷想一想道:“不如我们在这里做下标记,大哥与我共骑疾风,我记得前面四五里地有个村落,到了村子,我们给村民一些钱,让他们将这马搬弄回去治疗,村民穷苦,马匹治好对农务大有用处,想来会善待它,也算它辛苦这一场。”

“此法甚好。”殷恪找一些柴草堆放在半屈的马匹上。摸摸伤马的额头,“你莫要害怕,我们总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养老的。”又对着疾风微微行礼,“那就有劳疾风驮我上路。”

若殷掩口轻笑道:“你不予我客气,倒予它客气。大哥,上马来。”

段恪坐在她身后,马背不过是那么大的地,想隔开一点都做不到,若殷虽然是后背对着段恪都能感觉到段恪明显身体僵硬,几乎连话 都 说不上来,若殷小声道:“大哥,大哥。”

“嗯。”极轻极轻地应着,大概是怕说话的热汽喷到自己后颈。

“我看着像会吃人?”

段恪呆呆应道:“啊?”

“要是我不会吃人,大哥怎么怕得手脚僵硬,连话都不同我说了。”若殷咯咯轻笑起来,一手揪着疾风的鬃毛,“大哥在战场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 的样子,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一条胳膊伸过来,紧紧禁锢住若殷的纤腰,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感觉到段恪身上流淌出的热力,他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朵后面:“小若,你别逗我。”

“大哥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

“大哥不是说要娶我为妻。”

嘴唇还是贴上雪白的后颈,段恪似乎在轻轻叹息,又像是在轻轻呻吟:“小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大哥,我只求以后两人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若殷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交缠,扣得并不是很紧,她想起以前学过编织的同心结,一束一束的丝线,丝线缠绕交错,显出不同的画案图色,像是无法预知的命数,纠缠不休,生生不息。

有句话,她一直在想,但不知怎么好对段恪开口。

“小若,如果我们不回汤阴,找个村子住下来,你可愿意,我们身上还带着些银子,应付过初期……”

若殷猛地拉紧疾风的缰绳,颤声道:“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再回汤阴,只有这样子,你才会真正地脱离开过往,小若,我想天天见着你笑,见着你真正的欢颜。”

若殷隔了良久才又问:“大哥,你不后悔吗?”

“不悔。”

疾风一声欢嘶,撒蹄飞奔而出。

第五卷

《棹歌》97:长乐村

灶上炖的汤慢慢咕嘟着冒出香气,若殷用青饲料将疾风喂饱,走过来打开锅盖看一看,切成小块小块的菌菇在雪白的汤汁中上下漂浮,那些从锅底冒上来的小泡泡,好似正顶着菌菇玩得不亦乐乎,案板上搁着已经揉好的面团,上面盖着湿布。

“在烧什么,这么香。”段恪的声音正从门口传出来。

若殷从窗口探一探头出来,笑眯眯的:“今儿个回来地真早。”

段恪摇一摇手里两只灰扑扑毛色的兔子,咧嘴笑道:“因为打到好东西,所以早点回来,好让你做菜。”

“哎呀,我准备是吃面片子的,汤头已经熬好,面也醒着了。”若殷擦擦手,将猎物接下来,瞅了两眼,赞道,“这兔子真够肥的,正好,一只风干留着,另一只红烧,毛皮还够做顶帽子。”

“这江南的天气哪里用得着戴兔毛帽子。”段恪抓起桌上的凉水,大口大口地往下灌,“面片子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