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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70)

小岳尽会给我找事儿,估摸着也是看我太空闲了,若殷撇一撇嘴,跟着进了岳府,一直来到老太太住处,俯身请安。

岳老夫人原本得有些急,这会儿一见若殷进门,立即笑起来:“是不是家里要照应,辛苦殷丫头了。”

“老夫人太见外了,不晓得老夫人找我,所以一吃了饭出去遛马,翠竹姐姐等得才是辛苦。”若殷趁机夸翠竹两句,才见翠竹放心地下去,“老太太,我就给你画鞋样。”

“也不是真这么急,不过是想着你这些天都没有过来,一个女儿家独自住在外面,叫人挂念心的。”岳老夫人让她做到身边来,“于是让翠竹去喊你过来,一个人都能吃些什么,这小脸只剩下巴掌大,叫人瞧着怪心疼的。”

若殷捧着脸笑:“老太太,这两个月,我的脸足足圆了一圈,不怕笑话,连我的马都肥的鼓鼓的,我方才放它好歹去遛一遛,在困在我那小院子里,人家都要以为我养的不是马,而是……”

岳老夫人被她也逗得乐起来:“听云儿提及过,你那匹马可是良驹,不但骁勇健跑,还能听懂人话。”

“不过是我闷时,硬拖着那马儿听我唠叨罢了,哪里就这么神了。”

若殷弯身替岳老夫人描绘鞋样,两个人正说说笑笑,外面倒是喧杂起来,起始还压着嗓子,到后来越来越大声,依稀听着就是岳云的嗓门。

“这是在做什么,翠竹,翠竹去看看,云儿和谁拌嘴呢。”

若殷当没听见,低着头,用墨笔仔仔细细地圈着尺寸。

“老夫人,是大少爷和少奶奶拌嘴,大少爷发起火,摔了东西,正往这边来呢。”

话音美罗,岳云已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像个才点燃的炮仗,一股子热辣辣的气息,还未到跟前,见伏在岳老夫人脚边埋头做事的人儿呢,嘴巴已经慢慢向两边咧开:“小若,你怎么来的。这许多天都没见你的人影。”

“是我让翠竹去叫她过来,晚上再留她吃一顿饭。”岳老夫人扶起她来,“殷丫头你也特仔细,若是鞋庄的有你一半精细就好咯。”

若殷将画纸收在荷包中,笑意盈盈道:“我听见老太太说要留我吃饭呢,麻利些抵做饭钱才好。”

岳老夫人将她一搂:“只这丫头会说话,哄得我开开心心。”

“小若。”岳云靠近些,唤她一声。

若殷一双妙目在他身上稍微听片刻,成了亲,是大人了,身材越发挺拔轩昂,战时像一把剑那样笔直,乌发用一根玉簪挽住,干净的青色衣袍,除了因方才的争吵,耳朵微微有些红。

大家都没有提及争吵的事情,岳云嚷嚷着要赖着老太太这边吃小灶,岳老夫人当然很是欢喜地答应,命翠竹去多安排些好菜,翠竹很是周到,连梨花白也一并捎回来。

圆圆的坛子,一旦开启,扑鼻的香气。

丰戚的小菜铺开,若殷吃了很多,一直在吃东西,所以话非常少,席间有岳云一人撑着场面已经足够。

饭后,岳老夫人让翠竹包了些点心给若殷带回去吃,若殷谢过:“斜面的料子,翠竹姐姐已经给我,两三天里做好,我便送过来。”

岳云见她告辞,自告奋勇道:“小若,我送你。”

两人走在月下,很安静。

岳云忍不住道:“怎么你不太来我家里了,难道是我得罪了你。”

“怎么会呢。”若殷低着头回答。

“以前,你隔三差五地总要过来坐一坐的。”

若殷仰起脸来问:“饭前,你们何事争吵?”

岳云恼悔直摇头:“不过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想到便是心烦,小若别再问了。”

若殷静静看他,小岳,你可知我为何不再来得勤快,除去曾经一同在军中共事,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人行事磊落,可我不想为了我让你在别人面前落下口实,如今,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小岳,是因为我吗?”

岳云脸色大变,强壮镇定地否定:“怎么会是因为你,哪里能扯到你身上去了,老太太都拿你当宝贝似的,怕适量我这个亲孙子都要比下去了。”虽然在笑,笑容却不过是挂在嘴角,眼底一点点慌神,瞒不过去。

若殷在心底幽幽地叹一口气,也不去揭穿他:“到家门口了,多谢你送我回来。”

“何必要说这个谢字。”岳云讪讪道。

“那我进去了。”若殷也不留恋,进得小院,没有再回头。

第八十三章 月下吐心事

岳云看着她,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把她拉住,纤细的皓腕正在视线间,衣角在夜风里微微飘拂,柔软地亦如他第一次看到小若时的心,再没有比她好的了,再没有了。

若殷缓缓地开门,关门。

疾风早已经自己回来,听得是她的动响,细细地打一个鼻酣,好似在笑。

手伸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些,抓在空中,除了风,什么都握不住,岳云自嘲地摸一摸鼻子,即使伸出手去,恐怕也会被小若一巴掌拍开。

他已经失去那样的资格。

若殷立在门板后面,没有动。

不动,也不说话。

从门缝能看到岳云懊悔的表情一闪而过,不知是什么随着那样的沮丧扑面向她冲过来,好像小时候偶尔失足掉进洞庭湖中,躲闪不及的水花从口鼻钻进去,那般那般的不舒服,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直等着岳云大踏步地离开,若殷将两扇门拉开,月色正中天,如银而泻,呼啦啦地泼洒下来,似乎可将心口的阴影缓缓吹散。

“疾风,你可睡了。”声音软得象折腰的棉花。

疾风甩甩毛,轻巧地走过来。

“怎么办呢,疾风,我怎么办呢。”若殷凑在那毛茸茸地耳朵边对它说,“小岳已经成婚了不是吗,我应该离他远点再远点。”

即使与岳大将军面对面地解开那个沉郁的心结,可是岳云终究是岳飞的长子,不去谈自己身上背负的整个寨子的人命,假如他们真的走在一起,有一天,多事之人查询起杨若殷的身世,只怕要牵连的又是整整一大家子的人。

这般的情景,只要一次,一次已经够人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若殷摸着心口,这个地方,再也承受不住同样的再经历一次。

他们都赞誉她冷静机智,处惊不乱,她亦同样是血肉之躯。

翻身上马,“疾风,带我远远地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不然。”不然在屋内只怕还是辗转不能入眠。

疾风心领神会地从小院柴门,撒蹄飞奔而出,若殷俯身,闭着眼,双臂扣在它的颈脖处,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疾风,跑得远些,再远些,一旦睁开眼来,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情。

并未跑得多远,疾风放慢步子,停下来。

若殷尚未睁开眼,已经听到段恪的声音:“小若,这么晚,你怎么会来。”

疾风,你比我想象得好像更加聪明,若殷仰起脸,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