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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69)

他背起她,一步一步地离开岳家大院。

回到汤阴以后,大将军倒是有提及让若殷也一并住在大院中,多多少少好有几分照应,一个女儿家单身在外,即便在战场上百步穿杨,换上衣裙,依旧是美貌的女娃。

若殷婉转地回绝了,拿着几两的军饷,在不远的市口后在借个小小的院子,独自住在那里,为了这个,小岳差点和她急,板着脸说是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若殷浅笑着应道:“还真不是自己人,再过两个月,你和巩家的姑娘才是自己人。”

小岳涨了个满脸红,怔怔地说不上话。

岳大将军倒是很爽快地点点头,多拔了五十两银子给若殷:“这个再推挽,倒不像是那个爽快利落的小若,这钱原也是你该得的,论功行赏,怕还真上止这些,如今国库紧张,先赏这些,少的,以后再补。”

若殷欢欢喜喜的接下来,给大将军磕了一个头。

有些东西,放下了便是放下了。

岳老太太偏偏一眼看到她就很是喜欢,拉着手,问长问短,若殷很有耐性陪着老人家,一脸好笑容,老太太叮嘱她要时常过来,她也应了下来。

段恪有一点庆幸,若殷选择放开小岳的线,又或是小岳先放开。

“小若,你刚才叫我哥哥。”

“你本来就是哥哥。”若殷嘟嘟囔囔地在他耳朵边笑着答,“我待会去子弦那里告状,看她怎么收拾你。”

段恪没有问她,子弦又是谁。

两个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今晚上只怕所有镇上的人都赶去岳家大院凑热闹,连平日的犬吠声都了了无几。

段恪背着一个人,脚步依旧自若,若殷瘦得很,前段日子是不是太辛苦,好象总在赶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面军,马不停蹄,人不留身,受了好几处的伤,吃了许多的若。

若殷的发丝掉在他的脖子,细细的几缕,象是有个顽皮的孩子用指尖在那里搔着,段恪低低地与她说话:“小若,今日的热闹,你可喜欢。”

“喜欢。”口齿还算清晰,然后,悦耳地笑起来,“哥哥和子弦也快成婚了,子弦一直在绣嫁衣呢。”

“小若有没有也自己预备嫁妆?”

她好似在想,努力地想了一会:“没有呢,先帮子弦姐姐做完,下次再轮到我。”

“小若的女红一流呢。”

她握起拳头来,轻轻砸在他的肩膀上:“你还好意思说,找来的女红师傅这么严厉,害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管着管脚管吃管喝。”

那一日,若殷去岳老太太跟前坐一坐,老太太正为一件丝缎夹袄犯难,东西是簇新的尺寸却小了几分,不穿又不舍得,若殷接过去道:“老太太不如让我拿回去改改,这么小的事情,闹得老太太头疼可是不好。”

老太太一口应允。

两日后拿过来,不但大小改得正正合适,连滚边插花都重新按世上最新的花样做过,老太太一穿起来就欢喜得什么似的,怎么也不肯脱下来。

原来,这双紧握马缰,开弓射箭的手,也能绣出活灵活现的花花草草。

段恪觉着若殷象一个完美的迷,解开一道,惊喜几分。

结果,正赶上小岳成亲前夕,若殷将新房内布置的小件活,几乎一人包办。

老太太有意无意地在岳大将军面前提及这么好的妙人儿是岳云带来的,军中又是朝夕相处,相貌身段皆中一流,怎么没有和岳云配成对。

岳大将军一时不好说什么,还是岳夫人出来打个圆场,将若殷与段恪一并唤来,推在老太太面前:“小段和殷姑娘这一对,老太太觉得可好,我家云儿莽莽撞撞的,还配不上殷姑娘呢。”

若殷站在屋里,脸上淡淡的笑,段恪不知为何有点惶恐,心底里隐隐总是害怕,她来时候象是突然从天而降,可会哪一天又那样消逝掉。

再也寻不得见。

若殷住的小院已经到了,段恪熟悉地摸到篱笆上的插销,推开院门,疾风呼呼地挨上来,亲热地在两人身上蹭一蹭。

将这么匹高头大马养在自家小院看门,大概也只有若殷能想出来。

若殷叭在他背上已经熟睡,段恪小声对疾风道:“她喝多了,我送她回来。”

平日里见多若殷对着疾风说话,段恪渐渐也当是疾风能听懂人话。

疾风小碎步退开一些,段恪进得屋中,将若殷放在床榻,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小若,我回去了,怕是还要替小岳收拾后局,明日我再来看你。”

若殷翻一个身,睡得香甜,段恪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亲一下,笑着离开了。

《棹歌》82: 口实 作者: 水无暇

午后,骑着疾风在后面的小山坡转了一大圈,若殷惊奇的发现,疾风的毛色比在军中时好了许多,乌黑程亮,手掌拍起来,肌肉结结实实地反弹回来,笑着俯下身去:“原来连疾风都长了一圈肉,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呢。”

军中吃得粗粮果腹,行军大战日日消耗,哪个不是面黄肌瘦,哪里富足得起来。

疾风长尾扫动,步子稳健,一直跑到大岸的树荫才立足不前,若殷翻身下马,懒懒地半坐半躺:“疾风,我们说说话。”

疾风果然很专注地看着她,一幅等着聆听的样子。

“跟着我的这一路很辛苦吧,时常都在日夜赶路中,还有那些不长眼的刀剑棍棒,疾风的右后腿带的伤痕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顾着大战在前,不过是撒些药粉,都没有给疾风好好治。”若殷的手指在那明显的疤痕上拂一下,“那样的吃苦,换来这些日子的平静,可是。”

可是,这样的寻常日子,居然让她有种无措莫名的情绪,每一个睁开眼的清晨,不再如军中那样闪电般跳起来,而是费劲地去想一想,今日还有些什么事情可做,把昨天买的豆子晒一晒,或者给段大哥纳一双鞋底,寥寥地将日子打发。

这,真是她想要的日子吗。

疾风不会回答她,默默地靠向她,若殷抄手搂住它的颈项:“好疾风,你若愿意这么清淡,我们仍然在一起可好。”

疾风乖顺地探出舌头,轻轻舔一舔她的手心,像以前做过的那样。

若殷牵着马,缓缓走回时,看到一个眼熟的丫鬟站在小院外面,焦急地四下张望:“殷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若殷认得她,是岳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翠竹姐姐找我有事?”

“才吃了饭,老妇人就让我来找你过去,我到了门前唤几声都不见你的人影,只得站在这里等,一等便等了个把时辰,顾念快和我回去,免得我被老妇人责怪。”翠竹过来拉她的手,“姑娘跑了很远的路,手心都湿了。”

“去溜溜马,它随着我,只能困在这小院子里,多少有些不习惯,可我又舍不得放它走。”若殷将疾风安顿好,随着翠竹往回走,“姐姐可晓得老夫人找我何事?”

“老太太说要请姑娘做一双鞋,前几天请鞋庄的大婶子做过来两双新的,都说穿着不合脚,后来不少爷提醒说,姑娘的手艺一定不错,老太太才巴巴地让我过来请人。”翠竹娓娓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