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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66)

岳飞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从碟子里取一个包子,凑到嘴边慢慢吃下去:“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连手指头都一动不动,我说你很好,果然是好得很。”

《棹歌》78:满江红 作者: 水无暇

他再取过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露出中间翠生生的菜丁:“有些事情就像这包子馅,只要轻轻一拨,便能看到内里,而有些事情却是盘根复杂,叫人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大将军,要怎么处置小女。”若殷依旧镇定,将金丝饼的碟子向前推一推,“这个也是很好吃的,大将军尝一个。”

岳飞沾起一个来,也不放进口中,只问道:“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杨若殷,假若的若,殷红的殷。”

“好名字,不过殷若这名字改得也好,我只听云儿喊你小若,小若,云儿小时候就缠着他娘亲说要一个妹子,可惜后来一个又一个的弟弟,他再没提这事情。”岳飞将两支蜡烛点燃,帐子里的光线盛了一些。

若殷这才看到岳飞两鬓霜华,好似只几天的光景,整个人都尽染苍然,忍不住问道:“大将军为了何事担忧。”

“他们是不是都在外边候着。”

“都不敢进来,才派了我来打探打探。”

“也是,你并非真正军中之人,算不得犯军法。”岳飞望着她,良久才道,“既然,你觉得殷若的名字好,那以后你还是做殷若吧,反正当日上朝的案卷中写的杨幺幼女半路已经夭折,这天底下是没有杨若殷这个人了。”

若殷明白他的意思,嘴角一挑道:“大将军不怕哪天我又动了报仇的念头。”

“岳某人自小沙场连战,生死早不放在心上,何来畏惧一个小小的女娃儿之说,杨幺的事情上,孰是孰非,我想你或许比我更明白些。”岳飞淡淡一笑,“云儿很是喜欢你。”

若殷不想他说话这么直白,脸上绯红:“大将军,小岳,他,他不是才定了亲,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

岳飞瞧这她也不言语,眼底一片了然,若殷慢慢将头垂下,她又何尝不明白岳云的心思,可是,她已经应允了段恪,如何再回报于另一个男子,岳云这么做,不过是不想她两难。

“临安宫殿不日前,全数完工,圣上下令迁都,有老臣进言,旧都金陵乃是六朝建都之地,前有长江护城,可战可守,后立都建康,尚可号令四方,以图恢复大宋基业,然而迁往临安,却是对金国做了下首之姿,虽未败,也已显露了畏惧退避之势,望圣上再多多思量。”

若殷听他开口说起朝中要事,刚想退身而出,可一转念,才明白,他正是想找个人吐一吐心中郁结,汤怀与牛皋虽贵为将军,他却怕其听后军中闹事,而岳云的性子更深猛烈,说给自己听,不过是为了一说,事后,她只当作不知晓即可,在旁边轻手轻脚搬一张椅子过来,安静坐下。

岳飞继续道:“我听闻此事后,觉得迁都临安确有不妥,立刻进宫面圣,直言道想那金兀术惨败遁走,金国兵力大为受损,士气不振,不如我们选将挑兵,累积粮草,趁势将四方的兵马再度调集,直捣那黄龙府,迎还两圣以报靖康之耻。却被圣上一句婉拒,圣上说的是,两国连年征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易近年再战,既然金兀术败去归国,那自得他去了,应求得两国议和,民力稍息,再有所作为。”

若殷听得入神,伸出手去取一个金丝饼,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原本香酥鲜咸的味道进入口中后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若殷才明白,岳飞方才吃的时候,心中藏着这些,只恐怕更要吃出苦涩与酸楚。

“圣上既然圣意已定,我们身为臣子怎么还能反驳,我当下回道,既然金兀术败走,天下淡定,臣离家数年,过门不入,老母亲年事又高,抱病垂危,望圣上赐我还乡。”

“什么!”若殷惊得手中的饼掉落在地,滴溜溜滚开,花容失色道,“大将军怎能赌气说出这样的话来,金国窥视大宋境土何止一年,两年,万一他们卷土重来,怎么了得,皇上一定竭力挽留大将军了,是不是。”

岳飞轻轻叹一口气道:“圣上立时准奏,赐金帛还乡。”

“怎么会,怎么会。”若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皇上的意思是解散岳家军,大将军返回原籍。”

“正是,不但如此,圣上海下令封韩世忠大元帅为咸安郡王,留守润州,不必来京复命。”

“只因为韩大元帅在黄天荡失手放走了金兀术。”

“恐怕,圣上担忧的纠结并非在此之上。”岳飞一边诉述,一边将大账内所有的火烛重新一一点燃,此时已经是光华四射,他立在帐中央,微微仰首,幽幽叹息。

若殷晓得他心下难过,却不便在兄弟子侄前表露,现下倾吐痛快才不至于郁结于心头。

“小若,前去取了笔墨,我有诗词要写。”岳飞猛地大喝一声。

若殷连忙应着,取出笔墨砚台,将宣纸平铺而开,缓缓研墨,见得岳飞略略沉吟,将狼毫沾上浓墨,下笔飞书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字字铿锵,力透纸背,雄壮之笔,掷地有声,一词填完,抛下纸笔,扬长而去。

数日后,宋高宗择选黄道吉日,起驾南迁。

岳飞归乡。

第四卷

《棹歌》79:婚礼 作者: 水无暇

五月初十。

和风习习,风和日丽。

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岳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鞭炮齐鸣,响声此起彼伏,红彤彤的纸屑飞散在空中,漫天漫地,没完没了飞舞,像是数不尽的落花,点点皆是喜气,那些欢腾的孩子个个小脑袋伸进大门口,若殷捧着竹篮出来,穿着才做的新衣,嫩黄的上衫,藕荷色的长裙,长发挽成流云髻,插着一双碧玉钗,笑吟吟地问:“你们都在看什么。”

“要看新娘子!”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新娘子的轿子还没到呢。”若殷从篮子里抓了花生糖果,弯身一一分给他们。

一个特别小的女娃娃,吃着手指,瞅住若殷好奇地问:“姐姐,你不是新娘子吗?”

若殷低着看看自己,哈一声,摇摇头:“我怎么会是新娘子呢,等一下穿大红衣,戴着红盖头坐着轿子来的才是新娘子。”

女娃娃拉住她的衣角:“可是姐姐比新娘子长得还漂亮。”

若殷笑着拧拧她的脸:“这张小嘴巴甜得赛密糖,是不是方才糖吃多了。”手指在竹篮中挑一挑,找出两颗最大的糖球赛进她的衣袋中,“你们自己玩,过会儿等新娘子的轿子到了,记得要喊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