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疾风是匹好马。”若殷捧着那罐糖,走到后面空地,一声呼啸,片刻便听到疾风哒哒的蹄声:“你倒也跑不远,耳朵又尖,养着不费草料,再没有更好的了。”说着说着,若殷自己先笑起来,将糖块倒在手心,“呶,你最喜欢吃的,我记着呢。”
疾风过来舔她的手心,舌头温热很软,湿漉漉的,若殷看着远方道:“今天他们都进宫去了,我留在这里享受这片安宁的风景,不知为何,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或许又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疾风摇摇尾巴。
“匕首还在老地方,可是疾风,你说我怎么能下得去手,他应该算一个好官好将军吧,如果不是他和韩大元帅苦苦支撑,这一片天下会如何,我不敢作想,而爹爹他们,求得不过是一时的贪欢,一时的荣华富贵,孰是孰非,怎么才能分辨。”若殷弯身将所有的糖块都倒在草地上,“疾风,我是个不孝的孩子,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机会,可我下不了手。”
还有段恪,她在疾风身边缓缓坐下来,段恪问,小若,你可知我的心。
怎么会不知呢。
段恪的嘴唇,侧面看起来,形态优美,淡淡的颜色,留在唇角的气息,在梦回时都不会忘记。
他对她这样的好。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来。
她的家不在这里。
她已经没有家了。
再多坐一时,疾风安静地陪着她,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飘然,心头郁结的东西在风里好似一丝一丝地化开了。
“疾风,你听,号声,大将军回帐了。”低眼一瞅,糖块被吃个干干净净,疾风还不满足地在那些沾到糖屑的草丛里舔着,“我先回去了,不管我到了哪里,总要带着疾风的。”
《棹歌》77:没有的秘密 作者: 水无暇
若殷小跑着回去,迎面先看到汤怀正面走过来,她一怔问道:“汤怀将军,你怎么未在大帐里,大将军不是回帐了吗?”
汤怀没有答她的话,低头叹口气,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若殷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回头去看看,再转过来时,居然看到牛皋也从同一个方向过来,料定不妙,连忙问:“牛皋将军是不是出事情了。”
牛皋一脸茫然若失的神情:“没有,没有出事情,什么事情也没有出。”
没有事情才怪,若殷撇下他,索性找到小岳或者段大哥问个清楚才好,不过是一行人一起去见了皇帝老爷,回来以后,一个比一个看着古怪,她明明有听到大将军回帐的号声,怎么一个一个没待在大帐都跑了出来。
“小岳,究竟怎么回事?”
岳云站在大帐外,低垂着头,见若殷过来,闷声道:“爹爹在里面写字。”
若殷听得更迷糊:“那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大将军这会儿在写什么字。”
“我们都是被赶出来的,爹爹说他要一个人静静心,写一副字。”岳云长吁短叹,“爹爹,从宫里回来便心事重重,方才将我们统统赶了出来,也不说个缘由。”
“难道你没有问?”
“看了爹爹的神色,谁敢问,嘘——你听。”岳云指指大帐内。
若殷噤声仔细凑耳过去,果然有东西砸在地上的杂乱声,初时声还算压抑,到后来乒乒乓乓,动静委实大了点,她小声道:“岳大将军是在砸东西还是在写字。”
“在写字。”岳云铮铮有词,“这会儿大概是在磨墨。”
“磨墨能出这么大的动静?”
“谁说不是的,自己进去瞧。”
若殷晓得他在下套,别过脸去不理他:“既然大将军好端端地在写字,那你我也不方便打扰,不如回营中休息。”
“小若。”岳云一把扯住她的半边袖子,“小若别走。”
“还待怎的。”
“爹爹,他,要不你帮忙进去看一看。”
若殷迟疑地指住自己反问:“大将军正在火头上,你让我进去看。”
“你是女儿家,爹爹即使有什么,也不好在你面前发作,我这时贸贸然进去,万一被爹爹扣一个犯下军规的指令,打个二十军棍,岂非冤枉。”
“那我进去怎么说,大将军问起来,我如何回答。”
岳云抓抓头,一时也想不出来。
“小若,不如你去伙房看看有什么煮好的吃食给大将军送一份进去,顺便探探口风,大将军一人在帐内生闷气,大家都忧心忡忡。”段恪从不远处过来,“义父方才好像刚要开口提议什么,被大将军一句话堵了回去,义父是个舌笨心热的人,他明明知晓些什么,也不方便说出来。”
“还是小段想得周到,我马上去伙房找道具,小若,你等一等我。”岳云窜身而出,“我很快回来。”
“你似乎已经猜出端倪来?”
段恪一时没有接口,眼睛看着远处一点,渐渐透出丝缕忧思。
“你想说什么?”
“你进帐只说送吃的,略微探下口风即可,只怕大将军的心事与圣上有着莫大的相干,如果他不说,你便出来。”
“难道我还穷追不舍不成,大将军平日里沉稳内敛,只怕今日的事情大得出乎你我的想象,他要真肯松口一说,我还未必敢听。”
岳云倒是速去速回,端着两碟糕点:“伙房没有准备现成的,只有这两个,一碟是小菜包子,另一碟是金丝饼还算热腾,被我抢了出来。”
若殷接过碟子,走近帐门时,轻声道:“大将军,已经过了未时,吃些点心垫垫饥吧。”不待里面回音,她已经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大帐内昏暗异常,平日里明晃晃点着多支的蜡烛,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搞的,仅剩下一支来,她唯可隐约看见岳飞坐在平日常坐的大椅中,沉默不语。
“大将军,我送点心进来,可要用些。”
岳飞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来的人可是殷若姑娘。”
“正是。”
“殷若,你究竟是谁。”
若殷心下一惊,不明白怎么有此一问,镇定地答道:“殷若是南方人氏,家中父母早亡,只剩孤女一人,这些,先前都和大将军提及过。”
“其实,你是姓杨吧。”
半明半暗中,若殷看不见岳飞的表情,也感觉不出任何危险的气息。
他淡淡地说你姓杨,仿佛在说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若殷吸一口气,没有过多的犹疑,承认道:“不错,大将军好眼力,原来大将军早知晓我的身份,却这么多日子都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我有点好奇,杨家的女儿来到我的军中究竟想做什么。”岳飞从椅子中站起身,缓缓走过来,“不过,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一直未有点破实情。”
如果,她真的狠下心将匕首刺向他,只怕那时候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那日里,有人带着杨幺的幼女逃亡,我派出将士前去围追堵截,显然那人是个高手,像是玩一个高超的捉迷藏游戏,这么多人居然抓不到两个逃亡的人,我获得最后的消息是,那人在客栈中束手就擒,杨幺的幼女却骑马逃走,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