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棹歌(47)

“说来话长,下次再详细同殷姑娘说。”梁夫人指指旁边的丫鬟,“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小桂,她做事仔细,是我一手调教的,你若有事尽可同她说。”

59:晕船

若殷连忙摆手:“夫人不必客气,我在军中已有时日,与一般军士一同,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怎么要用丫鬟服侍,明明说好是过来帮忙的,夫人这般待我,我反而手足无措了。”

梁夫人微笑道:“说的也是,我见了你一时欢喜,倒有些过了,这样也好,我先去韩大帅那边,如果有事,你同小桂或者同彦直说都是一样的,舱内床头有一条麻绳,紧要关头,你直管拉响,那绳子后面连着铜铃,一触即发。”

若殷送夫人出去,才坐定下来,拿起碟子中一块酥饼,圆圆小小的,饼中用朱砂色刻着一个符号,想来是饼铺的招牌,放入口中细细一品,酥皮柔软,入口即化,馅子应该是糖桂花味的,稍稍还带着点咸,很是适口。

才半块酥饼下肚,若殷走到门前,听一听,外边静了许多,众人应该都集中到韩大帅的船上商量军务,她轻轻将舱门打开,走到段恪住的那间,轻轻敲两下门,低声道:“段大哥,段大哥。”

段恪走出来开门,两人一照面,若殷见到他脸色发白,额角居然有些汗淋淋的感觉,鬓角透湿,显得眼珠更深更黑,赶紧问道:“段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段恪侧过身让她进去,将门缓缓合上,淡然道:“没有怎么,以前没有坐过船,所以我不晓得自己原来是会晕船的。”

若殷凑到他面前,仔细去看他有股子平日不易查现的狼狈,“段大哥,那你先时怎么不说?”

段恪不经意地小退半步道:“韩公子带着谕旨回归,大军即时开拨启程,我如何能在紧要关头说这么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情,还不让别人笑话,以前也见过有人会晕马,慢慢习惯就会好的。“

若殷转头去看他的案几,一模一样的茶点,不过丝毫未动,她走到案几边,轻声道:“其实,岳大将军让我来这一次是有目的的,而你也知道,是吗。”

段恪默不作声。

“起先,我以为是女子身份曝光,留我在军营不甚方便,才寻了个借口遣送我下来,后来,听得梁夫人所言,这几日,牛头山上要出大事,才晓得过程比我所想还要复杂地多。”

“小若,你坐下听我慢慢和你说。”段恪眉头微微松开道:“其实小岳也知道你这次下山的事情,若非他手臂受伤,或许与你同来的那个人会是他,也或许大将军留下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梁夫人说是要保圣上下山?”

“不错。”

“圣上在牛头山?”

“是,牛头山,玉虚宫。”段恪讶异地看着她,“我以为你知晓,小岳也以为你知晓。”

若殷苦笑,是不是全军营的人统统都知道,只有自己自以为聪明,却偏偏笨得要紧,如果不是圣上在牛头山中,岳家军何须与金兀术周旋这许多日子,金兀术又何须将牛头山围得铁桶般严严实实,每次下山都要搏命一般。

段恪拍一拍她的袖角:“小若,我此时说与你听也是一样的,何必一脸沮丧的表情。”

“好,段大哥,你告诉我,我听着。”

“当日金兵将圣上围困牛头山后,因岳大将军赶到及时,一时间两军对峙,难下毒手,金兵在山下安营扎寨,等候时机,一时大将军冲不出来,金兀术也攻不上去,金兀术原是打着如意算盘只待山上粮草尽时,金兵尽可大举进攻,连君带臣尽数剿灭,但大将军布军有方,又得四方支援,所以定在三日后,率所有将领,护全圣上冲下牛头山,回到金陵故都再次登位。”

“那为何又要遣送开我?”

“小若弓箭手法一流,恐怕我与小岳都难及上,可在千军万马中,一个女子怎么能自保,箭头刀枪都是不长眼睛的杀人之物,从牛头山拼力厮杀而下,众人怀得皆是不成功便成仁之心,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安妥留下,所以小岳那天,偷偷去见了大将军,请他寻个理由遣你下山,正巧韩公子上山提及梁夫人之事,于是大将军做个顺水人情说是借其助战一用,大概也是想着若是大战定妥,以后还能有个会面的时机。”段恪温言道,小岳的性子平日里大大咧咧看似鲁莽,对着自己关切之人却是心细如发,他一听得大将军的行军安排,立时想到无论如何都要保小若安全。

“小岳哥去寻大将军是在与金子弹交手之前,还是之后?”

段恪并不知道后来岳云对若殷的一番表白听她问得奇怪,也不避讳道:“交手之前,不过那时你尚未恢复女儿身,小岳应当只说你身体羸弱又是初来军中,不过既然汤将军已经明眼看出,想来大将军也该看出来才是。”

若殷点点头,坐在榻前,握着手,视线下垂,默默寻思出神,原来岳云为她考虑良多,而她的最终目的却是那般见不得人,再思及她对岳云绝情拒绝,他在大战中可会因此而出事。

段恪见她神色不良,双手越握越紧,刚想宽慰她两句,船身一个极大颠簸,他脚下站不稳,已经冲了出去,滑倒在地,一时感觉天旋地转,想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暗暗叫糟。

若殷过来扶他,他想起梁夫人的话,不免对着若殷的双脚多看了几眼,发现果然她站立极稳,只有长期行船之人才能掌握住的平衡,苦于一时口中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她半搀半扶地将他办到榻上,若殷细声安慰道:“段大哥,可能前头的船只触到江内的障碍,外边并无喧哗,应该无碍,你躺一躺应该会好许多。”

60:小时候

若殷在墙角的架子,寻到盆中的清水,她将微湿的面巾覆盖在段恪额上,手指在他头部两边穴道,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段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段恪紧闭双眼,仿佛只要将眼眸一打开,便会天旋地转般,后脑勺的位置好像有架小小的天平,此刻却意外出了故障,怎么调节都无济于事,冷汗止不住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凉飕飕的,若殷走到他的身边,额角一阵清凉,然后她的手指停留在眼角边某个特定的位置,她的手指很软很软,一点不像是能拉弓射箭的手。

“段大哥,其实小时候,我第一次坐船,比你晕得还厉害,那次我吐了。”若殷轻声道,“我还记得那天中午,我吃得特别饱,觉得怎么吐,肚子还在翻江倒海似的。”

那时候,她是多大的年纪,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若明和子弦一人一手拉着她,上船时,她的腿短登不上去,若明将她一把抱起,安置在小船中央,她欢喜地拍起手来,子弦笑道:“消殷可坐稳当了。”若明将船绳接开,竹槁一点,小舟已经从岸口荡了出去。

起初还好,后来到了湖中央,风略略有些大起来,若殷吵着说要回去,若明怎么哄,她只是哭,还是子弦看出不对劲,保住她的头,着急道:“若明,小殷一身冷汗,我怕她是晕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