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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25)

“是,是,姑娘慢走。”

若殷在镇上缓缓行走,按说汤阴离金人驻兵之地不远,但镇上人人悠然自得,安居乐业,恐怕便是因为此地是岳飞将军的故乡,如同一颗天大的定心丸,保全众人安心。

过得辕门,经过县令府,那枚牛皮大鼓横立门前,中间偌大一个黑洞,周围立四名衙役,若殷看着奇怪又多走几步上前,果然是破鼓。

“这倒奇了,这面鼓破了,也该换一面,难道这知县已经穷困到如此。”若殷喃喃自语。

“自然不是。”

她听得声音熟悉,由不得回头去看:“段公子。原来是你。”

“我去客栈,小二说你用过早点出来转转,我想着或许你会来此处,果然。”段恪依旧是一袭青衣,不过今日腰带换了玄色,正中扣着玉牌,温润如其人。

“初到贵地,总要走走看看才是。”

“小若住上几日后,可还要继续赶路?“

“已经行得北地,恐怕再不能向前。”若殷惆怅地望着城门,如今她是无家无根之人。

“是呵,再过去便是金人的地圈,再过去不得。”段恪思量着她的话,“难不成,你就准备再汤阴落脚?”

“孤身之人,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两人边走边谈,若殷浅笑,“劳烦段公子细心照顾食点。”

“昨日席上不欢而散,回去想来,越想越是不安。”

“我也多有不是,明明知晓他说那话并非有心。”

“小岳,他昨天喝多了,回去一直在说你。”

“说我什么?”若殷侧过脸去,“假使是说我坏话,不用再重复一次,耳朵还想清静些。”

段恪笑起来:“才没有说你坏话,以后你自己去问他说了些什么,我不在他背后搬弄。”

“方才县衙门前的鼓是怎么回事?”

“那是义父所为。”

“我听得小二说,段公子的义父是牛皋将军。”

“正是。”

“难道还想留着做呈堂证供。”

“那是岳大将军在牛头山保驾时,差义父来汤阴催粮,义父是个急性子,一路快马加鞭,只恐会误了期限,军令大如山,因此,到了县衙门前,举鞭击鼓,力量过猛,只一下,便将大鼓击穿。”

“后来呢。粮草可按期送达。”

“那是自然的,就着义父的性子,粮草怠慢了,只怕连那县衙都被他乱鞭拆了。不过,县令却再不肯换此破鼓,只道要留此下来,使其他人知晓岳大将军赤心为国,一片忠义。”段恪停下脚步,“小岳倒是很喜欢来这里看着这面破鼓,嚷嚷着要杀到前线去。”

“那又如何不去?”

“家中长辈言明他年龄尚幼,不肯放人,岳大将军又是这天下至孝之人,一切听从岳老夫人的,所以他便不得脱身而去,很是惆怅呢。”

“他要是你,你可去?”

“小岳要是去,我怎么能不去,只盼得有一天驰马上阵,杀得金兵,保家卫国。”段恪说及此话题,眼睛铮亮夺目,有股子挡不住的气势。

31:反贼

若殷站定脚步,浅笑相望:“那日看你拿贼时候,身手不凡,而且招式间大开大合,颇有大将之风,应是你义父传授于你。”

“说到这个,我学的可就杂乱,东学一些,西搬一些,不过混在一起,用我义父的话来形容,倒是很符合军中的生存之道。”

“怎么说?”

“很多武功招式花妙繁琐,一对一交手,是再好不过的,而我学的这些在大军之中施展开来,不容易被他人所伤,义父跟随岳大将军,大小战事不下百多场,他不过受些皮肉外伤,也是相同的道理。”段恪说着也笑起来,“改日你见见小岳的武功,那才是真好。”

“真好也不稀罕。”若殷抿嘴笑一笑,“那只泥猴子似的人,还能有什么好的。”

段恪愣一愣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得有人这么形容他,若被他当面听得还不气歪鼻子。”

“段公子一直跟随义父生活吗?怎么又住在岳府。”

“我自小跟在义父身边,义父说我的爹娘都死在金人刀下,他是在战后拾得我回来,见我倒是不哭不闹,便好心收养,后来,义父跟着岳大将军连年征战,所以将我安置在岳府,不过因为义父与岳大将军亦是结拜兄弟,所以我和小岳也有样学样,一齐结拜。”段恪缓缓道,“岳大将军前段日子讨伐反贼归朝领命后,又与相守在牛头山的义父汇合,听闻战事吃紧,小岳是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去牛头山参战才好。小若,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日头底下站久,身子不舒服。“

若殷摇摇手:“没事,我只是觉得胸口有些气闷。”

“要不找地方坐一坐,前面有个茶铺。”段恪见她脸色煞白,不太放心地指路,“只几步路,很近。”

“那好,坐一坐也好。”若殷按住胸口,仿佛只要自己的手一放开,心脏便会不停约束地从胸口跳出来,那样剧烈的心跳,将身体从中间撕开一般的疼痛。

段恪想伸手去扶她,手指碰到她的衣角又缩了回来,见她脚步散乱,好像随时要倒下的危险,连忙一个箭步挪动到她身后,万一她真的倒下也好即时接住:“小若,你真的没事吗。”

若殷咬紧牙根道:“没事,真的,大概就象你说的在日头底下站久了一点。”

段恪招呼她坐下,喊一壶热茶过来,斟在杯中,仔细递到她手边:“喝一口茶,如果还是不适,索性找个大夫看一看。”

“不必麻烦,坐一坐自然会好。”若殷勉强握住杯身,发现右手簌簌发抖,竟然怎么都抑制不住,杯口才碰到嘴唇,热茶已经泼出来,溅上衣襟,连忙稳住心神,喝一大口,温热的茶水从喉管慢慢下滑,心,一寸一寸归落原处,“方才我们说到哪里。”

“别管方才说什么了,你一额的冷汗,我看还是送你会客栈,都怪我只顾着和你谈天,却没有顾及你的身体。”

“我们方才到底说到哪里了。”若殷重复再问,不依不饶。

“说到战事吃紧,我和小岳都想参军作战。”

“再前面呢。”

“再前面是岳大将军前段日子讨伐反贼归朝领命后,与相守在牛头山的义父汇合,怎么了,小若。”

若殷的手藏在衣袖中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我在想谁这么天大的胆子,居然敢造反。朝廷竟然还要拖动边境大军前去剿灭。”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义父还留在牛头山,而岳大将军抽取三万大军去了洞庭湖,反贼恐怕就在当地作乱,不过已经都平息无事了。”段恪道,“岳大将军作战神勇,回朝后,当今天子对他大加赞赏,御赐的银两物件都送至岳府中,很是可观。”

“那是,那是,平定天下,乃是奇大的功劳,如何能不嘉奖。”若殷面上的血色一点点回来,恢复那种略带艳色的笑颜,“段公子,这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我心口一点都不难受,倒是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