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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26)

段恪目不转睛地看她一会,见她两颊泛红,原本粉白的皮肤下透出晕红来,眼中流水转波,当下不敢再看,连忙掉过脸去道:“好了便好,好了便好。”

若殷接过茶杯,替两人一人一杯倒满:“段公子。”

“小若,其实,你不必如此客气,否则我只能唤称你为殷姑娘了。”

“殷姑娘,听着怪别扭的。”

“是啊。”

“那我称你什么才好?”

“这个……”段恪四下看看,再不肯回过来看她。

若殷柔声道:“不如我以后称你段大哥可好?”

“好,自然是好。”他喜出望外,欢然道,“小若来得汤阴又是为了什么?”

“寻人。”游蓬不愿意告诉自己,谁才是那个领兵剿灭山寨之人,可是为了她的安危,一路催促她向北而行。

天下之事,皆是上天安排所为,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哪怕以为会离那个答案很远,若殷笑着道:“找不到,大概已经不在这里,可惜,我连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下落也已经丢失,以后只得孤单一人,好不冷清。”

“小若,觉得汤阴可好。”

“自然是好的。”不过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故乡,有山有水好风光。

“那不如先住些日子,没准……”段恪执起杯子,转一转,没有再说下去。

有些话,想来不用再说下去。

“是,我正有此意,先住段日子也好。”

32:闯祸的疾风

两人从茶铺出来,若殷走前,段恪留后,相隔一尺的距离,若殷在路边的小铺子时而停下来看一看,段恪不会催她,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多半她不过是停留一小会再继续前行。

“我已经都没有见过这些。”若殷转过头道,“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我生长在一个闭塞的环境下,能见的不过是家人,能说话的不过寥寥数几。”

“看着什么都很新奇?”

“那倒不是,这些东西我多半都见过,只是没有见过在路边贩卖的,我其实都不会买东西。”若殷的手指定在半空中,前方是卖糖葫芦的草扎,高高竖起,插满鲜红的糖串,“那个里面应该是山楂吧。”

“吃过吗?”

若殷摇一摇头。

段恪已经走上去,给小贩几个铜子,取了一串个大的递给她:“尝一尝,这个只有北方才能吃得。”

薄脆的糖霜咬下去,能听得咔嚓声,蜜甜后是山楂原本的酸味,搭配在一起,在唇齿间滚动,比意象中的滋味愈发奇妙,若殷好奇地又吃了第二颗,大颗的山楂含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话:“你怎么不吃。”

“我自小吃得多,这里大概只有孩子才吃糖葫芦。”段恪看着她,红色的糖沫子擦在她面孔上,浅浅的一条,桃红粉白,他,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擦。

若殷见着他的手指伸过来,没有闪避开。

指尖相触,仿佛象一点小小的火花,烫手,段恪一拭立刻躲开,呐呐道:“糖壳沾到你脸。”还怕她不相信似的,将手指递给她看。

若殷不声不响,执着糖串眼睛清澄澄地回望他。

段恪脸色大窘:“小若,我造次了。”碰触到的皮肤软滑细腻,象上好的丝缎,如果所料不差,此刻手指还会带着她的香气,淡淡的。

若殷将糖葫芦放进口中,继续低头吃,还是不说话。

“小若,你,你可是生气了。”段恪转到她身前,见她低垂着头,看不得她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若殷噗嗤一笑道:“应该用帕子给人家擦才是,没事,没事,江湖儿女哪里还在乎这些。“俏皮地将脸侧过去,”有没有擦干净,别留着红一搭,白一搭的好生难看。“

段恪讪讪笑道:“没有了,干干净净的。”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突然骚乱起来,有人向着他们的方向没头没脑地跑过来,若殷连忙闪到一旁,段恪站到她身前,有意护着她不被旁人挤到,随手抓了个人问:“前面出什么事情。”

那人慌乱道:“不知道哪里跑出匹无主的大黑马,在市口先是吃了半筐的青菜,正会儿撒开蹄子乱跑,大家都怕被它踩伤,所以只得往反方向逃跑,那畜生蹄子足有碗口大,看着就吓人。”

若殷惊道:“不好,那是我的马。”

“你将它拴在客栈后面?”

“疾风一向不喜被束缚,我特意叮嘱小二别拴,我出来的时候也没告诉它,恐怕它是出来寻我,更恐怕是……”说着,人已经向前掠去。

“小若,莫急。”

“怎么不急,真伤到人怎么办。”

“若那疾风真有你所说的神骏,怎么会轻易踩伤路人,不过是大家看到冲出匹无主的大马,自己先慌了手脚。”段恪跟在她后面,安慰道,“你过去牵制住它即可。”

“是,疾风从来不会伤人。”一个转弯,若殷已经看到那闯祸胚仰首顿足,将只菜筐踩个稀巴烂,人,好像倒并没有伤及,直冲过去,喝道,“疾风,你在做什么!”

疾风听得她的声音,停下来,摇一摇长尾,慢笃笃地小步子跑到她身边,在她身上蹭一蹭,长长的睫毛半盖住两只大眼,那样子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段恪先笑出来:“敢情,它真的是出来寻你。”

若殷见它这个样子也发不出火来,手掌理一理它的鬃毛:“疾风,你做了些什么。”牵过缰绳,边走边咕噜,“如果要赔人家很多很多钱,我就把你卖掉。”

疾风贴她贴得更紧,讨好地半跪下前蹄,示意她坐上去。

“这市口人来人往的,你还是乖乖走路。”若殷把那菜筐扶起,询问旁边的菜农,“大叔,这菜,这筐是你的吗,我的马闯了祸,我给你赔不是,这筐子菜的钱,我赔给你。”

那菜农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问:“姑娘这马真是你的?”

“是呵。”

“它是不是能听懂人话。”

“啊?”若殷眨眨眼,疾风靠在她身边也眨眨眼,表情是一摸一样的无辜。

“还是我来问吧。”段恪笑着拂开若殷,“它吃了你的菜,你骂了它?”

菜农抹抹脸上的汗,点点头:“我辛苦将菜挑到市口,才放下不久,生意还没做到,它倒好,一头伸进去吃得那叫一个欢,不过骂了它两句,这畜生竟然发起狂来,不但踩烂我的菜筐,还差点一蹄子踢我脸上,幸亏我闪躲得快。”

疾风好似听懂畜生两字,鼻子哧哧喘着粗气,碍着若殷在旁边才没有立时发作,若殷很客气地道:“大叔,我的马叫做疾风,你喊它大黑马也可以,但是不要说它是畜生。”

菜农立马叫起来:“它,它不是畜生是什么。”

疾风大力挣着缰绳,眼见又要冲上去,段恪一把将菜农拉到旁边:“好了,一筐子菜,你和匹马难道还要在这市口上吵架不成。”

“那马还真象是成精了似的,连人话都能听懂,那牵马的女子,美貌得很,眼睛晶亮晶亮的,别也是妖精变化的。”菜农委委屈屈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