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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24)

“小岳原是这莽撞的脾气,你莫要介意。”

“不会。”

“还不会,你差点把门板拍我脸上。”岳云将头别过去对着段恪抱怨。

菜已经陆续呈上,段恪还叫了酒:“是很清淡的米酒。”

“我的酒量还能喝两杯。”若殷看着他斟满面前的杯子,酒色混沌,果然是乡间的米酒,在其华村时,季老伯有时也会拿出来喝上两杯,自家酿造埋在后院中。

这酒,入口微甜,后劲倒也不小。

“有没有点桂花溜黄菜?”岳云先喝了两杯,也不动筷。

“怎么会忘记呢,你倒是怎么吃都吃不厌,那菜要趁热吃,我让厨子最后做。”段恪举起杯子,向若殷示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若殷早有准备,落落大方地回道:“殷若,可以叫我小若。”

段恪用筷尾沾些米酒在桌面写了两字:“可是这种写法?”

若殷凑过去点看:“是,没错。刚好便是这两字。”

转头时,头发飘起来,擦过岳云的脸,他伸手去撩,她已经低头去与段恪说话,好似当他透明。

段恪点的菜颇为清淡,见若殷杯中空了,及时又过来斟酒:“小若应是南方人,北方菜式大盆粗粝,可吃得惯。”

若殷嘴里塞着半个鸡腿,说不上话,只得点头。

“你看她的吃相,好像两天没吃东西,哪里像个大姑娘家,老关的吃相都比她好看。”岳云得了机会揶揄,怎么肯放过她,“说是三人用饭,大半桌子都让她吃了去,怎么形容来着,风卷残云呵风卷残云。”

若殷默默想,我是两天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一餐不过是张面饼果腹,你爹爹的大将军,在外打仗,可你不是,一脸娇生惯养的样子,哪天也让你尝得这饿的滋味,你就不会如此说话了,当下也不理睬他,细嚼慢咽地将鸡肉吞咽下肚。

“小岳,怎么说话的。”段恪微微沉下脸。

“老关是谁?”筷子在盘中拨弄,只挑她想知道的问。

段恪表情尴尬:“是岳府的看门老头。”

“一个下人。”岳云挑衅地瞧着她,筷子悬在半空。

若殷手中的筷子一顿,很轻声地哦一下,不再说话。

不管后来岳云再怎么逗她,她只冷冷看着他,好像他说话的对象另有其人,不再是她。

席间,冷场。

段恪详装站起来看一看道:“怎么桂花溜黄菜还没有上来,要不唤小二过来再催一催。”

若殷缓缓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已经吃饱了,多谢款待,连日赶路很是疲累,我先回房休息,不打扰两位了。”

“小若——”段恪喊她。

“还有何事,段公子?”眼睛亮晶晶,没有笑意。

“桂花溜黄菜是汤阴名菜,不品尝岂非可惜。”段恪再想不出其他借口留她下来继续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那么世间可惜的事情岂非太多了些,你说呢,段公子。”若殷转身上楼,没有回头,也不准备回头。

“小岳,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她。”段恪见她消失在楼梯口,才开口。

“我又没有说什么。”岳云用筷子狠狠戳着盘子的剩下的半只鸡,好像与它有深仇大恨似的。

“她是个姑娘家,你先前也见着她风尘仆仆不晓得赶了多远的路,多吃几口就遭到你这样奚落,面子怎么放得下。”

岳云晓得他说的在理,可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说错话,将酒壶抢下来,直接大口灌下:“她要生气就生气好了,难道还要我巴巴地上去给她赔不是。”

“我也不是那意思,可先前是谁说要结识一下她的。”

“是我怎么地。”岳云抹一抹嘴,“我瞧着她与寻常女子多少有些不同,才有心结交,她这么不给面子,那还要我怎么,方才你明明知晓她住哪间,你怎么不去寻她,倒支使着我去。反正饭也吃过了,人情也还了。”

“两位,桂花溜黄菜来咯。”小二殷勤地将热气腾腾地大盆端上桌,打着笑脸问,“咦,怎么只有你们两位,那位美貌的姑娘呢。”

岳云将桌子一推:“我也不想吃了,小段,我们走。”

段恪知晓他的脾气,叹口气,摇摇头,去掌管处将银子结了:“你看还剩下一两三钱,怎么处理?”

“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岳云撂下话,已经出了客栈的门。

段恪见他脚下踉跄,晓得他方才喝得过急,米酒后劲上头,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好言哄道:“那我们回府便是。”

岳云哼道:“长得标致些,便了不得了,小爷还不稀罕了。”

段恪苦笑着不去搭他的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

30:破鼓

在客栈饱饱睡足,已是第二日的辰时,若殷醒后依旧不肯睁开眼,恍惚中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再睡一会儿,李妈妈就该准时来唤自己起床,清粥小菜摆放在桌上,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翻转身体,客栈的床被总有种陈年的油腻味,鼻子骗不得自己。

轻叹口气,披衣坐起,这样的季节,洞庭湖还是旖旎一片的湖光山色,而北方已经开始落寒,游蓬呵游蓬,为什么要催促我一路向北呢,为什么要我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

初初相见,游蓬蹲下身来看她。

“小姐的面相很好。”他顿一顿,“不过恐怕以后要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生长的故乡,去得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不是,一语中的,不过那时候以为自己会为了先生,不知晓终究只是孤身上路,什么,什么都不在了。

梳洗好,她缓缓走下楼梯,眼角有点点红,不知情的旁人来着,不过以为是她没有睡好。

“姑娘这边请。”小二迎她在清净的位置坐下,桌子上琳琅的小碗小碟子的。

“这些是?我没有点。”

“是段公子一早上过来安排的。”小二特意站在一边介绍,“都是我们汤阴县出名的小吃,段公子言道,姑娘一人吃不了许多只挑选精致些的上来。”

“那他人呢。”

“嘱咐好,就匆匆走了,怕是岳府中还有其他要事。”

“他一直住在岳府?”若殷老大不客气地夹起一块面点,看一看放进口中,细软绵甜,果然与南方的口味截然不同。

“是,他一直就住在岳府,听说他是岳将军属下牛皋将军的义子,又是小岳爷的结拜兄弟。”小二咪咪笑着问,“不晓得姑娘可也是岳府的亲戚,怎么不住在亲戚家,还如此见外住在外边。”

若殷微微笑着,不答他的话,自顾打听:“这岳将军可是岳飞大将军。”

“可不就是,堂堂大宋天下也只得了这么一位岳大将军,也幸亏得了这一位岳大将军,金人听闻江南桃红柳绿,只盼着能打过黄河,倾吞咱们汉人的天下,若非岳大将军死守关口,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小二说得眉飞色舞,直把那岳大将军吹捧地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若殷喝下半碗小米粥,将碗一推:“我出去走走,若是那位段公子再来,劳烦小二哥替我转句话,说是多谢他一进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