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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20)

若殷听得地方不错已经安下心来:“我一路奔波,这会儿腹中空空,劳烦做些饭菜。”

老者又是一笑:“姑娘说笑,这厢底还有什么齐整的饭菜,如果不嫌弃,下碗面给姑娘果腹可好。”

“也好。”若殷四下一打量,“村里可有落脚的地,我怕是要留几日在此。”

24:留宿

大碗的面条满满当当盛上来,季老伯特意在上面撒一把葱花,切得细细,闻之有香:“姑娘,村里头平日没有白面,我们这里吃的面条都是玉米面擀的,颜色不中看。”

“不妨事,不妨事,中看就好。”若殷用筷子拨一拨,才晓得整碗黄橙橙颜色粗宽面条的浇头只有那些葱花,汤也是清汤寡水的面水,半点油水不见,无奈肚中饿得咕咕叫,三口两口地往嘴里塞去,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口味,微微有些玉米的清甜,但是吃口粗糙,若非饿极,恐怕真是难以下咽。

季老伯看她动筷利索,放心地抱了草料去给马匹添料,回来见,若殷正对着面碗发怔,赶紧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若殷将大碗一推,笑言:“哪里,已经是空碗见底,以前都不晓得自己这么能吃。”抹一抹嘴问道:“老伯,面钱多少?”

“三文。”季老伯老实地竖起三根手指。

“这里何处可落脚暂住?”

“村子里并无客栈,平日里也很少有人留宿,即使有外人一时错过路头,也是在村民家中凑合一夜,不晓得姑娘要住多久。”

若殷思量着想一想:“少则两日,多则十日。”

“可是要等人?”

“老伯说中了,正是要等一个朋友过来,吃不住具体时辰。”

“这饭铺上面有个阁楼,姑娘若是不嫌弃——”

“阁楼也可,房钱我会照付的。”若殷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这几日有劳老伯照应。”

“哎哟,哪里用得了这许多。”季老伯显是被那块一两多大的银子骇到,连连摆手,“我如何兑零的给你。”正巧门口又进一老妇,他松口气道,“是我家老婆子回来了。”

“我听豆子娘说,豆子在村口遇到个过路的姑娘,想着大概上咱们这里来。”季大婶放下手中竹筐,“你动作倒快,我还想着问豆子娘借几个鸡蛋,店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吃的。”

季老伯向她使一个眼色,果然她也看到那块碎银。

“大婶来得正好。“若殷拖着她到一边,低声道,”劳烦大婶到村子里问问可有合适我换洗的衣物,旧的也不妨事,洗干净能穿便是,我这一路过来,风里土里的,人都快馊了。”

“行,行,我这就去问一问。”季大婶看着爽快,眯缝着眼睛,后退两步仔细打量若殷,“姑娘这身段生得真好,恐怕整个村口找不出这么细的一条腰来。”

若殷憨憨地笑:“用衣带绑一绑也行。”恐怕日日吃那粗粮,腰也不会粗到哪儿去。

“老头子,快去把阁楼扫一扫,来了就是客,既然都打开门做生意了,还不卖力些。”季大婶将银子收起,“姑娘要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尽管与我说,世道艰难是回事,可有了银子,还是多少能想点办法的。”说着,转身又出了门。

若殷连连点头,不放心疾风,绕到后院去看,疾风听得她的脚步声,从食槽里仰起头来,若殷走近看,布的皆是青饲料,还有些老玉米棒子,疾风咔嚓咔嚓吃得正欢。

“疾风,原来我与你吃一样的食物,可叹,可叹。”

疾风长嘶两声,甚是得意。

“疾风,你原来的主人是谁,你离了他,他若是想你怎办。”若殷挑一块干净地坐在它旁边。

疾风依旧咔嚓咔嚓吃自己的。

“不许你哪天也这般不声不响地离了我去,如若不然。”若殷拖它的缰绳,不让它再埋头在那食槽中,“疾风,你说游蓬,他什么时候会来。”

马尾摇一摇,疾风几分无奈地看着她,好似在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呵,你又如何能知道呢。”若殷松开手去,叹道。

“姑娘,姑娘。”季老伯手脚麻利地收作出来,站在楼口招呼:“姑娘,上来看一看,可应付得?”

“以后唤我小若便是。”若殷踏踏上楼,地方倒还宽敞,木板用清水拖过,一搭一搭未干透的水渍,铺层干草,又加了薄褥子和毯子,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那厢底,李大婶也回来了:“姑娘,衣服拿来了,后面有个小隔间,天气尚热,取了缸里打好的河水就能洗,然后换上干净衣裳,好好睡一睡,可是巧了后村要娶新媳妇,多做两身衣裳,我都给拿来了。”

“那新媳妇?”

“不妨的,时间不赶,还能做新的。”季大婶将包袱全数交她手上,“看你这小脸和我们后院那株梅花似的,每年冬天一开花也是这么,雪白雪白的,从前头一个大镇到我们这个村子少说也有百多里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这么赶路,家里人就舍得。”

若殷的手指深深抠进包袱的布里,头垂下,近似无声道:“我家里人都不在了。”

季大婶大概后悔多说了这么一句,眼见着尴尬地杵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都是打仗打的,金狗日日垂涎我们大宋的大好河山,这些年哪一场仗不得死许多许多的人,最苦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季老伯赶紧过来打圆场。

“是,都是打仗打的。”若殷喃喃重复着,已经掉不出泪。

25:符咒

每过一天,若殷在阁楼的楼板上刻下痕迹,一个正字是五笔的话,写满两个正字已是十天,游蓬没有丝毫的讯息,第二个正字已经画了一半。

若殷心中焦躁不安没有地去说,黄昏时,牵着疾风,爬上村子后面的高土坡,一人一马被夕阳映照出长长的影子:“疾风,已经是第七天了。”

疾风俯首去吃新鲜的青草,马尾一扫一扫。

“游蓬没有来,昨天季大婶问我,到底在等什么人,我不晓得该如何应答,后来,到晚上,我做梦了,梦到的正是客栈一夜,游蓬受了伤,血将衣袍染湿,他大声叫我的名字,叫我走,而我,连叫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他是一个站在阴影中的人,我不想暴露出他的身份。”若殷轻轻向着疾风靠近,脸儿贴在它的鬃毛上,声音恍若梦呓,“其实,那时候,我就该知道他不会来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依照他的性子,他是一定会同我一起逃走的,他留下来,是为了拖延住那人,他,他。”声音突然哆嗦起来,若殷不敢说出那句话,其实,心里隐隐想过,游蓬,或许已经不在了。

十天。

那日,他说的十日便是在哄骗自己,这个江湖骗子!要是能顺利脱身哪里需要得十天,不过是给了她期限,十天的时间足以令心境慢慢平静,不至于还会原路返回去找他。

“还有三天,我再等他三天。”若殷觉得全身无力,努力爬上疾风的背脊,俯身下来,拍一拍疾风,“我们回去吧,我会听他的话,只等十天,如若他不来,我继续北上,疾风,至少我还有你在身边,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不必再担惊受怕,我只得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