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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111)

“你陪我一起去,成不成?”

“钟子弦可说能带上两个人?”

“没有,只说带一个人进去已经不容易。”

“小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该说的话,想来你比我更加清楚,她能带你进去,时间一定不长久,你长话短说,尽量听岳将军叮嘱,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牢牢记在心里,待你一回来,我们马上离开临安,回汤阴去。”

若殷木然地点头:“嗯。”

133:大理寺

再入相爷府,若殷单手搭在墙头,瞅准丝带所系分叉,手腕使劲,一个鹞子翻身,足尖借力,将整个人甩进后院。

子弦正站在树下看她,轻轻拍手:“小殷这功夫不是寨子里学的,又轻巧又好看。”

“这是在军营中磨练出来的,其实是从马背上的招式研习而来,和姐姐的身手一比,实在不算什么。”若殷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子弦姐姐,我们何时动身?”

钟子弦牵过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屋内,指着床上的衣服道:“你把那个换上。”

“这是男装。”若殷拎起上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不是大宋的衣物。”

“当然,这是金人的衣饰,而且是金人贵族所有,我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觅到的,昨晚我改了一夜,按着你的身材,你换上试试。”子弦掩门出去,“你动作快些,我们时间不多。”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若殷从里面推门而出,子弦眼前一亮,若殷着天青色的盘领窄袖紧身长袍,袍领衣摆处,露出里子雪白的皮毛,脚踏乌皮靴子,显得愈发英姿飒爽,子弦将若殷手里的皮帽往她头上一盖:“成了,大小正好,这会儿看着真像是个翩翩公子。”

若殷觉得穿着金人的衣物,浑身都不自在,生怕这样子走到大街上,会被大宋的百姓用唾沫淹死,子弦大致看出她的窘迫:“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瞻前顾后的,马车在外面候着,还不快点。”

若殷将皮帽扶正,低着头,随子弦匆匆往外走,中间遇到一两个下人,大家都好似习以为常,压根没有把府里多出一个金国人来当回事情。

“金国使节出访大宋,每次都是相爷招待,下人都见惯不怪了。”子弦将马车的帘子一掀,将若殷推上车子,自己才慢慢坐上去,嘱咐赶车的:“最快的速度,到大理寺。”

马夫得了口信,将皮鞭高高扬起,两匹马疾驰而去。

停在大理寺前,子弦按住她叮嘱道:“我先下去,等一会我会用金国话朗声道,请金国使节,你听不懂没关系,到时候,我声音一响,你便下车,我会说你从金国来,听不懂宋语言,所以你不必说话,一个字都不必说,进到里面,我自然有应付之道。”

若殷静静坐在马车中,听着她进去,有人出来迎她,她笑着说了什么,又将陆文龙留下的金牌给那人看了,一时两人只在外头窃窃私语,听不清楚,突然,钟子弦高声嚷了一句,其实若殷没有说,金国话,她多少能听懂一些,小岳以前教过她,还说金国只有语言没有自己的文字,小岳,小岳。

她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将帘子拨开,大刀金马地跳下马车,抬头见到门匾上三个大字,大理寺,岳将军,我终于换得来见你的机会了。

前面带路的人一直弯身弓背,子弦紧随其后,若殷想着她的叮嘱,闭紧嘴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跟在后面,那块金匾一次一次被带路的那个人高高举起,每举一次,就似有看不见的双手缓慢地将一道道铁门打开,铁门又在他们身后被重新锁起。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不明朗,再一个转弯时,若殷明显感觉到脚下的一条下坡路,而且足下泥泞不堪,空气里也是散发出潮湿而阴冷的气息。

若殷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才走进此处已经大感不适,那岳将军他们被监禁在此,她简直不敢去想。

带路的稍稍停下来道:“这里已经是地下很深处,空气稀薄,因而五十步才能点一盏灯,请夫人与贵使脚下留意,千万不要摔着,小人可担当不起。”

子弦立刻转身叽里咕噜地对着若殷,用金国话又重复了一遍,若殷跟着点头,却发现那个带路的人居然也能听懂金国话,而且还听得很仔细:“既然金国贵使听不懂大宋的话,不如小人直接同他说。”

子弦柳眉倒竖,呵斥道:“放肆,金国使节是何等尊贵之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他说话的吗?”

那人被她吓得不轻,脖子一缩,半个字都不敢再发,子弦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若殷见那大红的底子便知至少是一千两的,塞到那人手中:“在外头不方便给你,拿好了。”

那人不吭声,将银票接过,一折两折,一直折到比豆干还小,将一只鞋子脱下来,将银票塞了进去。

“金国使节听闻岳飞的名字,从未见过其人,这次来到大宋才起了好奇之心,他提出要见一见岳飞的要求,我们如何推托,所以相爷的意思是,让我带了人过来,今日以后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便见到我和相爷也不用将此事再做提起,你可明白了?”

那人默默地点一点头,继续带路。

在下一个转弯处停下来:“夫人,请留步。”

子弦不明所以然地看着他。

“这道门里面便是关押岳飞父子所处,夫人带了金牌而来,一道金牌只能进去一个人,请夫人不要为难小人。”

子弦刚想发飙,但转念想想自己才说的借口是金国使节要见见闻名而不曾相见的岳飞,她又何必坚持进去,惹人怀疑,况且,她压根也不想见到岳飞那厮,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在皇帝下令前,先动手杀了他。

“夫人请放心,这扇门中隔音甚好,里面有天大的动静外头都不会听见的。”那人阴着脸笑起来,“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等会儿换班的人一来,小人就不得交差了,请夫人传话给金国使节吧。”

134:狱中

子弦低低地重复完话,强调了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又趁那人看不见,捏一捏若殷的手,在她手心写了汗巾两个字,若殷会意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在字,见子弦殷殷恳切地望着她,慢慢放开子弦的手,见金牌一晃,最后那道铁门终于是开了。

若殷想着方才那人的话,这里头隔音甚好,天大的动静外边都听不到,特制的牢房关特别的人,为何不能让外边人听到,怕是怕,能用到能想到的严刑在这里不过都是家常便饭了,哪怕痛到将嗓子喊破都不会再用别人听到。

她边走边想,一直到走道的最深处,一盏若明若灭的油灯,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将唯一的光线吹得左右摇摆不定。

若殷缓缓,缓缓地走近了。

两个模糊不过的人影,听到生人走近的足音,一动未动,好似没有生命般的安静。

若殷觉得脚底下发软,竟然站不住脚,手指紧紧抓住铁笼的杆子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