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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103)

“相公,你再想一想,朝中可有能相托的人,打听个虚实,只要不落死罪,怎么都行。”

段恪低头深思,茫茫然地摇头:“我真想不出来了,那小二说的没错,这会儿谁不是明哲保身,求自家太平。”

“那我们找韩世忠元帅?”

“没准秦桧这厮正愁没法扳倒韩大元帅呢,况且这一来一去,至少十日恐怕来不及了。”段恪轻拍若殷手背,“别急,别急,事已至此,我们静下来想,将方才小二的话统统想一遍,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能想出来的。”

小二不一时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上来,见他们两个呆若木鸡一般,连忙招呼:“客官,吃饭了,吃过饭,可以去赶庙会,好生热闹的。”

“我们一路奔波,只想好好休息。”段恪想将他遣出门去。

“这么热闹怎么能不去一看呢,大家大户的小姐太太都赶着去呢。”小二殷勤地不行,“一年才这么一次,也算两位客官来得巧。”

“等一等,你方才说大家大户的小姐太太都会去庙会?”若殷眼前一亮,象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这是风欲习惯,逛了庙会去寺里拜个佛,求个签,太太们求全家平安,小姐们求早日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两位可是想要去了。”

不知秦相爷的夫人也会不会去?

“会去,会去。前面两位进客栈时,没有听到清街的锣声?”

“清街的锣声?不曾听到。”段属已经猜到若殷所想,对她点一下头。

“那大概是时辰岔开了,相爷夫人今日要到庙会,从小店门前过,她出府时,有清街的铜锣开道,以免闲杂人等惊扰了夫人的坐轿。”小二突然支起耳朵,“你们听,可不是说什么来什么,轿子要过来了。”

两人静心一听,果然有铜锣的匡匡声响从远而近地过来。

段属拉一把若殷,:“还不赶快把饭吃了,我们好去看庙会。”

若殷配合地拿起碗用力往嘴里扒饭。

123 故人

等大半碗米饭就着清淡的小菜下肚,心里头那把焦躁的火气,慢慢平息下来,两个人也没有急着往寺庙方向赶,出了客栈,往前十多步,是一家衣料行。

段恪对着掌柜说是夫妇两人初到临安,要立马做衣服来不及,有现成的,好的配两身便成,银子一锭已经安妥地放在柜上,若殷还没来得及和他换句话,已经被丫头伺候着到里屋去换新衣,段恪自己方便,指指那套藏青色的:“那个就很好。”

掌柜赶紧替他取下来,拿着在身上比对:“客官,这衣服其他还好,不过腰身似乎大了一些。”

段恪不在乎地换上,腰带一紧,刚好合身,轻声道:“不碍事,男人家没这许多讲究,倒是我那娘子。”

若殷一掀门帘,已经走出来,小丫头还在后面帮着整理衣物,她浅笑道:“多少年没穿过这么累赘的衣裳,连怎么走路似乎都不会了。”

段恪静静看着她,眼中一抹惊艳的神色掩藏地极好,他没同来地感到骄傲,眼前这个美得象是画里头走出来的女子是他的妻,小丫头十分周到地将她的乌发都重新打理过,挽成一个低低的发髻,又留出长缕的青丝散在背后,发端是一根玉色的簪子,她走动时,小小的玉珠跟随她的步子而动,仿佛能带出风来。

“这样子就很好了。”段恪转过头对那掌柜道,“附近可有雇轿子的,劳烦替我们走一趟。”

掌柜倒是心领神会:“两位可是要赶一赶临安城一年一度的庙会。”

“正是呢。”段恪将若殷轻轻搀扶着,她约莫是穿了新鞋,走步有些别扭,他低声问道,“新鞋挤脚?”

若殷摇摇头,将裙裾稍微拉起,脚上穿的是一双淡青色的绣花鞋,嘴唇一撇道:“挤脚倒也罢了,我换了这鞋,压根都不会走路了。”在军中,她穿的是一色的皮靴,走路铿锵有力,在长乐村穿的是自己衲底子的布鞋,大大软软的,如今这精巧的玩意反而让她为难,“相公,我们一定要穿成这样。”侧过头一想,她自己先明白过来,“也是,穿成这样才能近得身去。”

“你真正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段恪见雇来的轿子已经停留在门口,“我们时间有限,请娘子上轿。“

若殷换衣服时都十分谨慎,贴身的匕首此刻正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她对着段恪点一点头,仪态楚楚地坐上了轿子。

轿子外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轿子内是她一个人的世界,若殷将袖中的匕首取出,用手指轻轻拭过,以前有人教过她,如果心里不安,就找一件身边最硬气的东西来,用手指头一遍一遍地拂试,慢慢,那种不安就会化解开来,她已经忘记,说这话的人是谁。可是,她不明白,这种不安的因素,为何会越来越大,象一颗石头扔进湖水的中央,泛起的涟漪,一圈大似一圈,离原来的中心越来越远了。

外头有人群起哄着喊好拍手的,想必是庙会上有杂耍的艺人在勤力演出,计得几分生活的银两,他们的轿子却是往前愈发安静的地方去,她在心里头默默地数数,由一数到五十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她听见段恪的声音在说:“我们夫妻两人成婚多年,未得一子,只听说贵庙宇香火旺盛,观音娘娘更是灵验,所以千里迢迢前来,供奉上香火钱,求师傅让我娘子进去烧一炷香。“

那僧人却是十分为难的口吻:“施主远道而来,又是一片诚意,原本应是热诚相迎,今日不巧,后殿已经有贵人先入,只怕是不太方便。”

贵人,他口中的贵人,可是他们正要寻见的人。

若殷鼻腔中闻得细细的香火气息,明白轿子已经停留在庙宇的大殿之外,差的不过是最后一步,她在轿中清咳一声,缓缓下轿,对着看门僧盈盈下拜:“请看在我们一片赤诚之心,这么远的路巴巴地赶过来,望师傅求个方便,都说今日是良辰吉日,拜一拜贵庙中的观音,求子才最灵验,师傅怎么忍心让我们失望而归呢。”

看门僧看来是左右为难,身着内殿张望,又看看眼前货衣的美貌女子苦苦哀求,一闭眼,一跺脚:“也罢了,这庙宇中的菩萨不该只保全一人,不过只能这位娘子一人进去,若是真在后殿遇到那位贵客,请说是自己偷偷溜进去的,贵客见你不过也是一个娇弱女子,应该不会动怒,这位相公就请在大殿等候吧。”

若殷连忙称谢,脚步倒是令俐,已经跨过高高的门槛,往内殿走去。

看门僧双手合十,低语道:“后殿颇为宽敞,期望不会正好迎面相遇才是。”

段恪只当没有听见这话,心里头暗想,若我们的说辞是真的,那是不会遇到,不过,我们来此正是要会一会那位贵客,所以,她即使想躲都未必能躲过。

若殷顺着小道,快步而入,一种也没有再见到其他人,想来那看门僧所言不差,今日这后殿之中怕是只招待那一位,脚步已经停留在观音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