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李叔几年了，这般会说话。”
“才一年多，我是学徒，爹娘说了，跟着掌柜的好生学着，以后有饭吃。”
米微去灶间看，里面有现成泡好的茶，倒出一碗来递给他：“粗茶，喝了再添。”
“解渴的，才不讲究。”小居仰头喝个干净，用袖子抹抹嘴，“又不是我家掌柜，藏着些好茶，要招待那些客人，秀秀气气的小杯子小碗，我可喝不惯，哪里是喝茶，撑场子还差不多。”
“在李叔背后嚼舌头，小心我告诉去。”
“姐姐哪里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早上路过姐姐摊子，要赏碗粥吃。”
“尽管来，吃到你撑才放你走。”
两人笑言几句，小居抓抓头道：“姐姐，我先去送货，有空上你这里坐。”
“好。”米微想起来，从纸袋中摸出几个白糖山楂放到他手心，“带在路上吃。”大半个人站在院门外，正好瞧见方才那两个人从隔壁院子大摇大摆地出来，后头还跟着人送，她站定脚，多看了几眼。
隔壁住的虽然不曾往来，米微听萧婶说过几次，是父子两个，老头身体不太好，儿子却是个烂赌鬼，家当已经被输的家徒四壁，送出来的正是那个儿子，瞧光景，他倒是很乐意做成这笔乔迁的买卖。
那两人很警觉得回望过来，见到是她，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离得有点远，米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从神情上看也看不出端倪，她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将院门合起来。
11：大手笔
是非却不会一扇门而被彻底隔断。
米微还是在老时间，早早地推着木头车来到自己摊子前。
今天怎么是她最早，其他人都没有出摊？米微不太相信地特意多看了二毛他娘的摊子几眼，她到这里摆摊子的第一天，二毛他娘就远比她勤劳，往往她过来的时候，那边的油条已经热气腾腾地出锅了。
就算是一个人偶尔迟到，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迟到吧。
很快，米微知道出什么问题了，因为在她停下来的一分钟之内，有三四个男人围过来，她警觉地将车子放下，很镇定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那些人穿的衣服料子都远远比她的好，而且看面相不像是行恶之人，米微暗暗叹口气，坏人也不会将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最主要的是其中一个人的脸，她见过，昨天在萧婶家中，那一对上门谈判的人里面有他，个子很高，左边眉毛上面有一颗痣，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你是住在九思街的？”那人显然也认出她，对身后的人做个手势，很努力挤出个笑脸，虽然不太好看，也是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你不要怕，我们不会做出无理的举动。”
米微点一点头，原地站着不动，有肯说理的人就好，她不想惹是生非。
“九思街那一片地已经被我们主子看中，这一片也一样，你们在这里做生意的以后都要另找地方。”
“我们都有按时交费用的。”米微照着规矩，每个月交的保护费至少有四批，摊子上一半的利润都不过是求个太平，那些收钱的人这会儿去了哪里，怎么也没人出来说句话，还是对方来头太大，地头蛇都压不过强龙了。
“这些，我们都明白的，一个摊子每个月交的份子钱不少。”高个子做个旁边说话的手势，“姑娘也是个明理人，我同姑娘谈谈。”
米微多瞧自己的推车一眼。
高个子先笑了：“放心，东西不会动你的，我们不是强盗。”
已经走到这一步，米微也不能多说什么，四五步开外，不知何时支了张小桌子，两把凳子，她挑左边的坐下来。
“来之前，都问得清楚，做生意的大部分是附近的街坊，大家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没错，我们主子是看中这一片地，说是风水好，但是主子并不想坏了大家的生计。”高个子从袖管中取出一张纸来，铺开，“你识字吗？”
“能看得明白。”
“那你能看出这张是什么吗？”
米微低下头来，瞧了两眼：“是万花街的铺子图纸。”
“姑娘好眼力。”
上面写着万花街，又画着一个一个小格子，再看不出来的，大概只有二毛他娘了吧。
“既然姑娘看得出来，我们便摊开说，这里一排共有十二个铺子，已经被我们主子租下来，你们愿意的可以搬过去，前三个月不收你们租金，生意好坏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三个月后，觉得好就留下来继续做，比市面的价钱低两成，契约上全都写明，这样维持十年。”
他说一句，米微轻叹一句，万花街一排十二间的铺子转眼到手，应该另外花了不少钱，转租给他们却分文不收，大手笔了，这样的生意谁听了不喜欢，她抬起眼来，看一圈周围，难怪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姑娘，还有的那些摊子都已经认可了，而且我听说只有姑娘是新来的，出摊子不足两个月，不过我们不计较这些，只要姑娘点一个头，我们立时开契约，姑娘识字，不怕我们不守约。”
“他们都同意了？”米微轻声道。
“是。”高个子招招手唤来一个人，“这也是住在这里的老街坊，在街口代人书信的，你应该见过，还有几位都不识字，我们劳烦这位老先生作证写出单据，一式两份，相互画押按了手印的。”像是变魔术似的，一叠子新开的契约被传递过来，“姑娘可以过目。”
米微也不客气，将契约接过，一一翻阅，除了单方的名字不相同，内容的确和他说言的相差无几，每一份后头还付着万花街铺面的借约，可谓面面俱到，万无一失。
“九思街再加上这一片，那是很大的地方。”
“是不小，否则主子哪里能看得上。”
“能容我想一想吗？”米微觉得这一幕活脱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人两眼发晕，她没有过于惊喜，反而有着隐隐的不安。
“这样好的买卖，姑娘还要多想？”
米微露齿一笑，反问道：“不能容人多想一下？”
高个子一怔，连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来，给这位姑娘上杯茶。我便坐在这里等着姑娘想。”
热茶端过来，米微却没有喝茶的心思，手指将茶盖敲一敲，闷声不语。
高个子十分有耐心地坐在正对面，也不催促，也不扬声。
四周，静静的。
米微的手指停下来：“这一位管事的，不知怎么称呼。”
“姓高。”
“高先生。”
“先生不敢当。”
“你所说的条件固然很好，我却有点其他的要求，不知当说否。”
“姑娘但说无妨。”
“这里的生意，我可以搬。”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我在万花街看中其他的铺子，既然你们的契约中写明可以免前三个月的租金，我要求不高，按照一个月三两的最低租金，我想直接拿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