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想清楚了，我们主子租下的这一排是好位子，大铺子，一个月的租金至少是这个数。”高个子对着她晃了晃五根手指。
“是，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喜欢现钱。”
高个子微微沉吟，一拍桌面，朗声道：“好，既然姑娘开了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我给做主了，只要姑娘写个字句，说明让出这一小块地，再不会回来摆摊子，我给姑娘十两白银，立时给。”
“行，劳烦高先生开单据。”
白纸黑字很快写成两份，米微拿起来各看一下，她要求的这个更为简单，其实做生意的这小摊本也不是她的，她倒是趁势小赚一笔，手指沾些朱砂，盖下手印。
高个子包了银子，将其中一份还给她：“姑娘好走，要不要送姑娘一下。”
“不用呢。”米微拉起推车，“今儿个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
12：树洞
说是去睡回笼觉，米微自认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一大桶熬制得滚烫的粥需要找地方解决掉，先敲开的是歪脖子老槐树后面的小院子，开门的是扎洋葱头的小林子，小孩子的记性就是好，一见是她，脆生生地来一句：“姐姐，福先生昨晚吃过一大碗面条，已经能够坐起身来了。”
米微摸摸他的头顶，称赞道：“小林子真能干。”
小林子眯起眼睛来笑：“姐姐要进来坐吗？”
“不用了，我这边推着东西，小林子去找个大点的碗来。”米微将木桶的盖子揭开一点，让香气飘出来些。
小林子的眼睛都亮了：“是好吃的？”使劲地吸鼻子，“好香啊。”
“是。”
“我马上去拿。”小林子一头扎进屋子，很快抱着个对他身材而言体型巨大的陶罐子出来，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他走得很小心，“姐姐，这个罐子是我们家最大的碗了，够不够大。”
米微好笑得看着他，生怕他被罐子绊倒，替他接把手：“够了，你这个罐子比我做生意用的桶还要大。”
小林子抓抓头看着她很耐心地用木勺将米粥盛出来，差不多舀掉一多半，小林子哇哇叫起来：“姐姐，不要再给了，小林子抱不动了。”
又很费力得将陶罐抱回去，出来的时候，小脸涨得红扑扑的，扯着米微的衣角：“姐姐进来坐会儿。”
“我们站着说会儿话就好，福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什么？”
小林子扑闪扑闪眼睛，异常懂事地回答道：“福先生除了吃东西，睡觉，就没有说话，和那两个哥哥也没有说。”
“昨天的两个？”
“嗯，给小林子银子的哥哥问了福先生。”
“你听见的？”
“爹爹让我趴到门口去听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哥哥问，先生这伤是何人动的手，福先生没有出声，然后那个蓝衣服的哥哥又问，要是先生不方便说，可以写下来。”小林子一字一句地学着纳兰沁羽和刘立山说话的语气，真有几分相似。
米微明白了，福先生自然是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为什么动手，不过他不肯说，这种老实人倔强起来，用筷子都未必能撬开他的嘴，那两位从善如流的人物都问不出来的答案，她也就不多费这力气了。
“小林子照顾好福先生，我还会来的。”
“姐姐要走了吗？”
“我还有些要紧事儿，明天再过来看你们。”
手指头含在嘴里，小林子歪着头看她：“明天还带好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我明天过来给你带。”
“糖糖。”几乎是不假思索得回答。
“好，给小林子带糖糖。”
米微已经推车走出十多步，小林子又追过来：“姐姐，我还有事儿同你说。”
她笑着蹲下身子，与他平时的高度，将耳朵凑过去：“说吧，我听着呢。”
“昨天半夜有人来找福先生。”小林子刻意压低嗓子，生怕有旁人听见似的。
米微不声不响的。
“我听到福先生屋子里有人说话，可是小林子没有给人开过门，小林子的爹爹也没有开过门，说话的人不知怎么进屋子的。”
米微同样掐着嗓子问：“那你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没听清楚，爹爹蒙着我的嘴巴，把我拖走了，爹爹说不是什么人的话都可以偷听的。”小林子说完，长长地吐口气，摸摸胸口，嘻嘻笑道，“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敢情这孩子把自己当成那个树洞，秘密噎在心口，满满涨涨的感觉不舒服。
米微轻轻捏下他的耳朵：“你爹爹说的对，有些事儿不能到处说。”
“告诉姐姐没有关系吧。”小林子莫名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没有关系，但是别再告诉其他人。”
“嗯，我不会再告诉别人的，连昨天的哥哥都不会告诉。”小林子在她身后对她挥手，米微两次回头，都见到他没有回去，一直到她转个弯，才看不见那根左右摇晃的洋葱小辫子。
怀里揣着银子，耳朵边听着别人告诉的秘密，米微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真多，比她来许多天加起来的还要复杂，明明是一桩一桩看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又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用丝线串联着。
“米姑娘，我正等你来。”李叔还是站在他习惯的位子上，迎面便是这一句。
“李叔怎么猜到我又要来。”米微想着，身边的人个个都快变成活神仙，只有她懵懂不知的一副呆头鹅像。
“消息传得快，万花街来个有钱的主，出手阔绰，然后又是你们那一片的人活像是捡到金元宝似的，欢喜地咋咋呼呼，看看，一阵风似的，大家便都知道了。”李叔帮着她将推车停好，“我心里头盘算着，你应该会过来，早上生意都没做吧。”
“可不是没做到生意，一大桶热粥都白煮了，李叔来一碗尝尝？”米微自顾着取出碗，盛出大半碗递传过去，“尝完，给我来句话，我的手艺能不能在万花街站住脚。”
李叔沿着碗沿，吸溜一大口，慢慢咽下去，笑起来：“你难道要站在这儿看着我喝完这一碗，风大人多眼杂的，进去坐，进去坐。”
米微觉着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心，她都没有开口提正事，李叔活像是已经将她的心思都算计准了，浅笑着跟在他身后，进了碗店。
“万花街的铺子一夜之间全部涨了两成，只有一夜啊。”李叔感叹地一拍大腿，“你没有和那伙人也签了铺子的合约吧。”
“没有。”米微摇摇头。
“那你要了什么？”
“银子，我要的是现钱。”米微抿着嘴，双眸闪闪地望着他，“我想李叔应该已经找到合适的铺子，而且……”顿一顿才道，“而且赶在涨价前，已经将租约给签了，签的日子还不短。”李叔索性将碗往案上一搁，抚掌而笑：“我没有看走眼，你这股聪明劲，只怕是十个能干的男人都未必比得过来。”
“李叔可愿意同我一起去万花街做成这趟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