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微听着，觉得这句子好生熟悉，口中问道：“老板请公子喝茶，公子怎么谢我。”
“如果没有姑娘正巧在此处，说出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进店来，自然不会喝到老板的茶，所以是要谢姑娘的。”
“这位公子真是明白人。”李叔恰到好处地站在两人之间，将双方的视线都遮挡去大半。
米微心里头暗笑，觉得李叔有些多虑，以为那人是冲自己而来，她是明白这位公子十足的文人作风，遇着合对胃口的，便能拿来咬文嚼字，逐一拆解。
“这位客人面生，是初来京城的吧。”
“来得不久，老板好眼力。”
米微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子，这时代的规矩便是如此，别说是不相识的男女，便是相识的也不能面对面在大庭广众地说话，想来萧静不喜她去万花街开铺子，大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换而言之，他担心她因此以后不能嫁人。
不过，她是莫名其妙而来，不知何时又会莫名其妙地回去。
什么嫁人之类的问题，她都不愿意去想，米微觉得她只要能让自己过得好些就行。
要过得好些，无非是多赚些钱，多赚些来路正当的钱。
李叔朗朗一笑道：“开门做生意，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敢问客人贵姓。”
“敝姓曹。”
“原来是曹公子。”
米微竖起耳朵听两人客套地对话，真巧，原来他也姓曹。
那位曹公子在李叔的指引下，挑选了些家用的瓷器器皿，大方得直接给出银两，又在纸上写了地址：“劳烦老板等会儿给送到这里。”
“一定，一定。”李叔将人一直送出门外，折返身来，正见米微也望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10：来者不善
米微视线一转，又去看留了地址的纸张，墨迹淋漓酣畅，字体丰润有劲。
“怎么？”李叔问道。
“真正是一手好字。”米微不太懂书法，不过觉得那几个字看着舒服顺眼，又不是太花里胡哨的，正像那个人的气质，内敛而不失光华。
“字写得好，出手也大方。”李叔将纸张取过，仔细地折起来，似乎不想让她看得太仔细，“买的是不少，不过是公子哥的客气，我店里买的这些寻常物即便是送过去也是扔在下人那里使用，哪里真的能进府，套用那位客人的话，我不用谢他，我只谢你便是。“
米微噗嗤笑开来：“怎么又是谢我。”
“谢你帮我招徕生意入门。”李叔认真地瞧她几眼，“即是你身上这股落落大方的劲头，我看别说是万花街的一个小小铺面，即便是正儿八经开个大店，都照应得过来。”
“李叔尽会夸人，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
“好不好，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也不用太谦虚。”李叔歪过头来问道，“我好似一直没问过你原来是哪里人。”
“南边来的。”
“一个人到京城来落脚？”
“家里没有人了，想过来投亲靠友的，结果没找到主。”这一套说辞，米微早八百年就考虑好，无论是谁来问，都是同一套，绝对不会错。
“听着是有些江南口音，模样也像，性格不像。”
米微笑笑，指着上午李叔推荐的那款瓷碗：“劳烦李叔拿五十个，不论万花街的那档子成不成，每天的买卖还是要做的。”
“对，生意最要紧，我使人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去。”李叔看出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也将话题扯开，“不会耽误你明天的买卖。”
“那我走了。”
“有空过来喝茶。”
米微将钱款付清，一路慢慢往回走，还在小贩那里秤一些白糖山楂，萧婶很喜欢吃，平时多不舍得买，她每次看到都会捎带些，萧婶的嗓子不太好，干活时含一颗在口中会舒服些。
萧婶出来给她开门，米微见到院子里还有陌生人站着，带点意外：“萧婶，家里有客人？”据她知道，萧婶很早守寡，家中没有其他亲戚，那些偶尔走动的也是相邻，眼前两位不但面生，还让人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哪里是客人，是瘟神，瘟神赶都赶不走。”萧婶小声嘀咕一句，又不敢太大声，像是对来人有点忌讳。
“萧大哥呢。”米微见对方也正用眼光打量自己，下意识侧过身子问道。
“我让静儿在后院忙那些东西，我怕他出来会和他们起冲突，总不太好。”萧婶搓一下衣角，低声道。
“大婶，你再考虑看看，我们家主子开出的条件不差，我们等你答复，你可千万想清楚了。”两个人没有再留下磨叽，很是嚣张地走出去，临到门前，又转头补一句，“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婶忍着等两人走出门，再走远些，才用力将院门拍起来，啐了一口：“狗仗人势。”
“萧婶，他们是什么人，过来想做什么。”
“是哪个官府人家的奴才，说是看中我们这一片地，要建个府第，让我们赶紧搬走。”
“搬去哪里？”
“他才不管我们搬去哪里，说是给遣散费，这是静儿爹爹家里头留下的老房子，在这里不知住了多少年，怎么可能说搬就搬，我们都是有地契的。”萧婶狠狠地说道，“哪里是他们一句话，我们就搬的。”
“既然是看中这一块地，那不止是只来我们这一家吧。”
“当然不止我们家，他们方才的口气大得撑天了，说是他们主子来头多大多大，看上我们的地是我们八辈子的荣幸，谁稀罕这种荣幸。”萧婶一连气鼓鼓地絮叨，话音未落，院门又响，她脸色一变，“不会这么快就回头又来吧。”
“我去开门就好。”米微一只手搭在萧婶手背上面，轻轻拍两下，萧婶的手是冰冷的。
正如萧婶所言，她有房子的地契，如果真的是要征地也应该有商有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外头的少年一脸和气的笑容：“姐姐，李叔让我送东西过来。”
米微轻嘘口气，她认得他，在李叔店里帮忙，李叔唤他小居，也没问过是姓居或是小名，她把自己才买的东西居然给忘记了，探出身子，看到小居身后的木板车上还有好几叠，随口问一句：“等会儿还要送几家。”
“就一家，姓曹的，买的可真多，李叔一直乐呵呵的，算是大生意了。”小居将两摞大碗取下来，“我帮姐姐拿进去。”
“好。”米微将院门开得笔直，不忘记往里面喊一句，“萧婶，是给我送碗来的。”
萧婶张望一眼，放心地走开。
米微等小居将碗都放下，摸出几个钱来，小居连忙摆手：“不能要的，我怎么能要姐姐的钱，上回姐姐还帮我写个书信都没有收过钱。”
米微知道小居赚的就是些跑腿的钱，硬要塞给他。
“姐姐，真不用客气，你也看到我那大半车，这种生意才能赚钱，大户人家的，自然不会少打赏，姐姐要是愿意，倒碗热茶给我喝便是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