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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80)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齐崇元侧头去看看自己的手指,几个时辰弹下来不曾休息,又是相同的曲子,相同的姿势,虽然不至于皮绽肉开,手指头还是红红的,有些微微的肿。

门,从里面打开。

齐泓列低声说道:“平月秋浦听得我心里平静得再也没有波澜,元儿好琴技。”

“爹爹。”齐崇元的舌头纠缠着说不下去,才三天而已,才三天,齐泓列的头发白了大半,平日里齐泓列很注意衣饰修容,头发总是疏离的一丝不苟,如今一眼瞧去倒是黑的少白的多,眉心打的结留下重重地痕迹,揉都揉不开。

齐泓列扬起头,看着月亮,缓缓笑起来:“元儿,你说是做人臣要紧,还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紧?”

齐崇元注视着父亲的笑容:“爹爹心里面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齐泓列点点头:“是,是有了答案,只是不知一片赤诚之心能够唤回来什么。”

齐崇元小心翼翼地打探道:“爹爹近日可是探测出不寻常的气象?”

“的确是不平常,但不知道如何同城主开口。”齐泓列将门打开,“元儿,你进来,我们父子两聊两句。”

齐崇元见到门边的小几安放着没有拿走的点心,尽数端进书房去:“爹爹已经多日没有东西落肚,先吃几口垫点。”

“是啊,几日不食不语,我怎么也不觉得饿呢。”齐泓列拿着糕点放进口中,“原本十分香甜可口的东西,此刻吃起来却有些哭舍。”

“那是因为爹爹的心结还不曾打开。”

“元儿,你还记得小时候定过的亲事吗?”

齐崇元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说道这一茬,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羞涩回道:“记是记得,不过那时候孩儿年岁尚小,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是啊,时隔太久,近些年凤梧城和尺素城之间有了芥蒂,书信往来都变得困难,我数次托人去寻找还是没有半点音讯,也不知她们母女两个过得好不好。”齐泓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时候留下的信物,元儿可还收着?”

“收着。”齐崇元解下腰带上头的玉牌,碧色融融,只是缺了一角,想到那时候粉团儿似的小人儿失手打碎玉牌,吓得只会扎进他怀里眼泪鼻涕的哭成一团,把他才换上的新袍子都揉皱了。

他好声好气的红着,将碎掉的衣角塞在她细细的小手指头中,柔声说这么好看的玉牌,碎成一大一小,正好大的留给他,小的送给她,她听得半懂,紧紧将碎玉拽在手心里,已经破涕而笑,花瓣似的嘴唇贴上来,在他脸颊边印一下,连着眼泪一起。

齐崇元每每想起,尽会觉得那泪珠儿也是甜的。

“你一直随身带着,那便是还念着那个女娃儿了。”齐泓列朗朗而笑道,崇元这个孩子自小聪慧明理,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少年老成,平日里说话少想事多,看得多谈的少,便是在定亲的事情上面,不知是不是缘分,他居然很哄着才见过一面的女娃儿,实属不易。

那个姓尉迟的娃儿也是有家世背景的好孩子,齐泓列顺水推舟的就给定了下来,好些年过去,连自己都不太记得这回事情,可瞧着崇元的样子,心里头还是很惦记的。

“要是真的联系不上,不如再给你换门亲事,找个尺素城里的好姑娘。”

“孩儿不换。”齐崇元振振有词。“当日两家家长都在,怎么能够说换就换。”

“我记得那女娃儿长得也是容貌平平,不及她娘亲的十分之一二,比她好看的女子多得是。”齐泓列见崇元着急辩解的模样,心里头变得舒畅起来。

“我觉得她好就是了,孩儿不要别人家的姑娘。”齐崇元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生怕父亲突然又冒出奇怪的念头来,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牢牢看着齐泓列。

“我也只是随口哦说说,元二何必这样紧张?”齐泓列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顶,才发现孩子已经长得快比他还要高大了,悻悻地收回手,“家中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她们母女是凤梧城的人,可以去找来落个脚。”

“爹爹的话,孩儿听不懂。”齐家一向承继的是尺素的国师之职,齐泓列之后齐崇元当仁不让的也应该是子承父业的,历代的荣华富贵,又怎么谈得上出了差池需要投亲靠友,还投靠的是未来的亲家。

“不懂也没关系,你记得我的话便是了。”齐泓列让他把玉牌收回去,“明日一早,我要入宫去见城主,将该说的说了,我的心才算真的平了。”

齐崇元回到屋子,将琴放下,还是决定父亲话中有话,他猜不透的玄机。

未曾想到,齐泓列从宫中是被抬回来的,衣袍上血迹斑斑,到家时已经半昏迷的状态,出得起多出得起少,送他回来的宫人忒说不清原因,惶恐地留话说是国师在殿内说话冲撞了城主,城主一怒之下,下令将国师拖出去打一百仗。

齐夫人像是已经明白其中原委,没有再多问下去,命人将齐泓列送到屋中,亲自替丈夫上药换衣,连个大夫都不肯唤来。

齐崇元整夜在床榻边守着,不敢入睡,一回头,看到齐夫人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底是悲悯之色,他忍不住问道:“娘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齐夫人点一下头。

“爹爹,他是不是预见了不该预见的。”

“你爹不让我告诉你。”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告诉,你爹让我发过誓,不能说。”齐夫人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的,“你爹的意思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元儿你去收拾下行李细软。”

“为什么!”

“娘想让你去帮忙探个亲戚。”齐夫人好似在说天气晴好般轻松自然,让人一点想不到更糟糕的境地去。

齐崇元恨恨道:“娘亲,你以为我是才七八岁的孩子吗,这样的话就能哄着我离家了吗,我哪里也不会去的,要探亲也要等爹爹的伤势好了以后,一家子一起去。”

“元儿。”齐泓列晃晃悠悠的转醒过来,低声唤他。

“爹爹我在这里,你有话要对我说吗?”齐崇元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爹爹怎么不用真元护体,否则那一百杖哪会伤的这么重?”

“护体有什么用。”齐泓列想咧开嘴笑一笑,但是牵动了伤口,实在笑得很难看,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脚冰冷屋里,“你不要逼问你娘亲告诉你,那个秘密,我不告诉你是怕齐家就此绝后,你不知道最好。”

“爹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会牵扯到整个齐家。”

齐泓列将手放开,,眼睛闭上了,似乎是一声叹息和无奈:“越娘,你出去吧。”

齐夫人顿了顿,也不再说什么,背身而去。

“元儿,你若是个傻头傻脑的孩子,今晚我定会找人将你捆绑了送出尺素城去,从此耕种务农过一辈子太平日子,可偏偏不是,以前喜欢自家的孩子聪慧过人,如今想想,聪慧更极爱容易遭受不幸。”齐泓列指了指前面的凳子,“你坐下来,听我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