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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39)

守晴的双脚没有任何的知觉,而寒意还顺着小腿继续攀岩着。

雪夜像是察觉到腹部的濡湿感,用小爪子掏几下,待前爪伸出,直接在守晴的衣服上按两个血爪印,它慌乱地不敢出声,埋下头去,用小舌头去舔守晴的手背。

守晴已经顾不上疼痛,最最要紧的是,她的咒文就快要念完,后面的追兵,她已经顾不上来,看着冰雹的阵势,防护的光球一旦消散,冰雪寒气会得立刻将他们就地掩埋,不得超生。

守晴想问摩梭,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剩下最后几句,嘴巴却不得空,她突然意识到,从雷声传递过来开始,摩梭没有说过半个字。

就连趴在肩膀处的呼吸都低微到难以察觉。

她一心一念只在念咒中,竟然忽视了摩梭的状况。

守晴的左手一捏,示意雪夜爬上自己的肩膀,雪夜难得没有立即听从,低低哀鸣几声,等她第二把捏过去,才小心翼翼地窜到守晴的肩头,从左边溜到右边,然后再溜回来。

摩梭依然动都没有动。

守晴再顾不上他前头交代的不要看不要动,要是人命都没有了,还听从做什么,轻轻地扭转过去。

伤口在发际深处,不止一两道,暗褐色的血迹顺着额头爬下来,几乎罩住摩梭整张面孔,连他的五官已经看不清楚,浓重到腥甜的血气差点呛到守晴,他居然能够撑到与自己谈笑自如,她也不用再掩饰自己左手的伤口,将手指放到摩梭鼻子下面。

气息很弱,但是没有断。

摩梭还活着。

很好,守晴暗暗道,只要活着就很好。

幸亏坐骑的马儿识得路,守晴用单手去抽自己的衣带,马匹跑动急速,她又不擅长骑术,手指打滑几次才解开了结,将其中的一头交给雪夜咬在口中,指挥它绕过摩梭的身体一周,雪夜咬着衣带,没有动。

守晴不能说话,以为雪夜怕摔下马,摸摸它的头以示鼓励,手臂的血被擦到雪夜的前额,染红它的皮毛,它看住守晴,稳一稳身形,准确无误地完成了任务,守晴很想对着它笑一笑。

她意识到方才摩梭与她对话时,语中带笑的意义。

因为那样的摩梭,那样的笑意。

她在最危急的时候,居然没有恐慌。

于是,她勉强也对着雪夜笑了笑,要是这会儿有面镜子,一定能照出她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雪夜认真地看了她片刻,折身替她将衣带的两端都咬住,锐利的小牙齿咬得很牢。

守晴和摩梭贴得更紧,两个人中间已经没有空隙。

这样子,摩梭才不会因为脱力而滑下马去。

雪夜原来完全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守晴将缰绳一圈一圈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两只手掌都按在马匹背上,专心地念完最后两句咒。

静默,只在呼吸一刹那。

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寒气,似乎已经等待了太久的时间,齐齐向着他们侵袭而来,守晴眼见着冰冻从小腿迅速地爬过自己的膝盖,爬过大腿,很快到了腰部。

她的双手始终不肯放松,如果仔细地看,还有十分微小的光点从她的指缝渗透出来,勉强支撑着最后的暖意,不让马匹落得和他们一样被冰冻的结果。

只要马还在跑,他们就有希望。

只要有半点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守晴的呼吸愈发艰难,冰冻已经结到胸口,她反而不觉得冷,心口处,心口处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她眨一眨眼,眼皮很重,重的快要抬不起来。

恍惚中,她看到前面有道人影站立不动,看不清楚,又拼命想要看到。

白衣胜雪。

冰冷似雪。

崇元哥哥,她低低地念,崇元哥哥,我不能死,我已经食言不告而别,不能再次辜负对你的承诺,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发狠劲地咬住嘴唇,直咬到皮开肉绽,满口血气,守晴挽留住最后的神志,想跑到那个白衣人面前。

想……

22

冷。

守晴转醒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冷。

除了心口处还有丝丝暖气,手脚冻得冰棍似的,毫无知觉。

她看着头顶周身的灰白粉墙,确定自己已经远离开那恐怖的暴风雪天气,远离被人莫名其妙的追杀。

不过,为什么这么冷。

守晴很费力地撑起身体,有物什从胸口落下来,她笑着拎起雪夜的尾巴:“原来是你一直伏在我胸前,难怪觉得只有胸口是暖的。”

雪夜看着精神很不好,耷拉着脑袋,琉璃眼的光芒都收敛起来,守晴怪心疼地用手指搔搔它下颌:“是不是你一直守着我,所以自己累坏了。”

雪夜舒服地呜呜叫,欢腾地绕着她转圈,然后停下来用脑袋来蹭她的手,守晴留意到自己血迹斑斑的左手涂过药膏,还被草草地包扎起来,凑到鼻端闻闻,气味刺鼻,不是什么好药。

“这是哪里。”守晴说话间还在笑,双脚落地,才发现根本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她迟疑地探手过去摸摸,足踝没有感觉,小腿没有感觉,膝盖没有感觉,大腿也……

只有手指掐在腰头处,才隐隐知道痛。

守晴很有耐心的将两只脚摆放好,试图用双手的力量慢慢撑起身体,雪夜赶紧过来帮忙,用牙齿叼咬住她的衣袖,将她往上拉扯,摔下来容易,爬回原处却整整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坐在床榻上,守晴喘得像头耕地的老牛,嘴巴张得大大的。

雪夜蹲在她的身边,望着她。

“小命捡回来了,双腿却废了。”守晴握起拳头又不甘心地东捶捶,西敲敲,没有半点反应,“雪夜,我睡着的时候,有人来给我上药?”

雪夜点点头,然后吱溜下从床沿滑下去,躺倒床底,很快又爬上来。

“那人来的时候,你小心躲起来,没有被发现。”守晴冲着它招招手,让它窝到自己怀里,“你平日里都这么机敏,那次怎么会被摩梭逮住尾巴的,大概他真的是太厉害了。”她猛地想起来,“摩梭呢,摩梭到哪里去了,还有那匹马到哪里去了,谁带我们回来的。”

过于复杂的问题,雪夜根本表达不出来,急得在她身前窜来窜去的,守晴展开手臂,觉得过于为难它:“雪夜,过来,我们不急,不急的。”

因为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被扔在鸟不生蛋的破屋中,半身不能动弹,同行者生死不明。

仅仅留下不会言语的雪夜。

至少不是她一个人。

守晴用力捶了两下额头:“让我先想想前因后果,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我都没空去想想。”

那些拼死追杀的人,目标不是她,哪怕是被摩梭言中,有贪财之人想掳掠她和雪夜去卖些不义之财也用不着赔上老命。

那么他们要追杀的人就是摩梭。

一路如同鬣狗闻到了血腥气,死咬住不妨,足足追他们追到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