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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38)

人来没有来,守晴不知道。

无数根针状的东西,落雨似的射过来,在车厢外头发出接踵不停地声响,十分热闹。

紧接着是纷乱的交手声,呼喝声,马嘶声,还有个女子尖锐的呼声掺杂其中。

外头到底来了多少人,守晴已经分辨不明,她强行克制住,才没有伸手去掀开车帘。

“往后倒。”摩梭的大喝声,守晴的身子倒是十分听话,硬生生折出九十度弯角,腰部以下未动,上半身已经躺平,几乎在同一时刻,两支铁羽自车窗外射进来,用力奇猛,又穿过另一边车厢,呼啸而去。

守晴躺着没有动,是根本不敢动,方才若是她慢得一点点,车厢边的两个洞,此刻就开在她的脑袋上面。

是谁要对她下此重手。

她连凤梧城都没有出过,根本谈不上会有素未谋面的敌人。

究竟是谁。

看着车厢的两个小孔中,守晴眯起眼,透进来的光线,不知怎么里面透着血色,令人不安。

她急喘几口气,才有力气抬手拍拍胸口,给自己压惊,保佑自己福大命大。

只可惜,这太平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

眼前骤然大亮,车厢很坚实的四壁同一时刻被瓜分开,守晴坐在四分五裂的车厢里面,总算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四周都是淡淡的红色雾气,不知从哪里涌现而出,难怪方才她看到透进来的一丝光线也是相同的颜色。

摩梭连同坐骑,离她非常近,几乎只有两三尺的距离。

背对着她,一动未动。

赶车的木头人,斜斜歪在一边,木头脑袋已经离开身体,滚得很远。

而对方,她看不太准,随便数数有二十余人,其中大半躺在地上,估计是被摩梭击倒的,能够对峙的还剩下五六个。

剩下的必是高手。

摩梭没有回头:“你还好吧。”

“我还好,没有伤到。”

“那就好。”

“车子坏了。”

“我知道。”

对方静静地听着他们看似云淡风轻的对话,丝毫没有要继续下一波进攻的打算。

守晴的目光在摩梭双手间游走,发现他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兵器。

没有兵 器也可以放倒这么多人,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抱紧你那个小东西。”摩梭的嗓子有点哑,有点沉,“过来。”

守晴听从地将雪夜牢牢抱在胸口,也不敢站起身,怕目标暴露太大,半跪着的姿势,慢慢向着摩梭站立的地方膝行靠近,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磨。

眼见着最多还剩半尺,摩梭先动了。

守晴只看到一个人影在面前晃过,腰头一紧,整个人被扯得离地,她的惊呼声来不及发出来,已经落到一个温暖的位置。

摩梭将她抱上自己的马匹,坐在前首,轻啸一声,那匹马儿只等着这一刻,如箭一般,足不点地地飞驰而出,待那些人反应过来,已经相差不少距离。

守晴才想说话,额头一热,有液体滴落下来,抬手一抹,赤红一片。

“不要看,不要动。”摩梭的声音离得太近太近,里面还含着轻微的吸气声。

守晴目不斜视,一味看着前方,他们的坐骑已经跑出淡红色的雾区,身后的追赶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不是因为坐了两个人,所以负重太多,马儿跑不快。”

“没事的。”摩梭的手没有离开她的腰,箍得紧紧地,守晴觉得不妥,又不敢挣扎,等到肩膀上面又是一沉,才明白摩梭已经没有力气坐稳,要依赖自己的支撑,她立时坐得笔直,想多借几分气力给他,而摩梭说话的气息就喷在她耳朵里,“我们只要再跑半柱香的功夫就没事了。”

不知怎么,守晴感觉摩梭在笑,伤成这样,又是追兵重重,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是不是笑他们两个会死的很难看。

摩梭像是能够猜到她的心事,继续说道:“你直往前看,能够看得多远。”

“可见度不高,怕是只能看出几丈远。”

“你看看天空。”

守晴依言,努力拉扯着脖子,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看去。

“看出什么了吗。”

“好像,好像我们跑过去的天空在慢慢变亮。”

“不是在变亮,是我们身后的天空在变暗。三十丈开外,天色已经浓重如墨,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是你先前说的暴风雪吗。”

“是,比追兵赶得更急更凶更猛。”摩梭的笑意更加明显,守晴几乎能想象出他唇角翘起的样子。

“如果暴风雪像你说的那么厉害,那么一旦追赶而上,我们和追兵岂非要一同丧命。”

“所以,我们只有一线的生机,微微一线。”

守晴听得身边嗖嗖几声,是铁羽划过的声响。

追兵离得愈发近了。

他们已经落入对方的射程之内。

“他们也看出来,不想再等,这些铁羽离得远,势必失去准头的,莫要理会。”

的确如摩梭所言,铁羽开始几支还离得近,后头的不知是射箭之人也慌了神智,根本是差得好几尺距离,眼见着劲力全消,落在地上,沾不到他们分毫。

稍微停了片刻,铁羽重发上阵。

这一次的准头大好,有一支几乎就是贴着守晴的臂膀而过,最多只差了两寸。

“不好,他们强弩之末,尽全力了。”

守晴苦笑,不知谁才是强弩之末。

“这会儿恨不得有个盾牌罩着才好。”

守晴叹出一口气:“我就怕时间上来不及。”

摩梭听出端倪:“你有法子。”

脖子一凉,天空落雪了。

“微薄之力,暂且一试。”守晴一手抱着雪夜,另一只手捏起诀,低不可闻地念出咒语。

星点的光芒从她的手指,往外扩散,形成一个球状,她的咒语越念越长,光球就越来越大,最后将两人连同马匹一起笼罩在里面。

“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有这法门。”摩梭异常欢喜。

守晴不敢应话,口中念咒不停,感受到利器不停刺扎在光球上面,每扎一下,她的左手手背就出现一个深可见骨的血点,不过她将手藏在雪夜的肚子下面,藏得非常好。

否则身后的摩梭已经被扎成一个刺猬。

马儿也明白是性命攸关,跑的更加卖力。

但是,天色依然如同摩梭所言,仿佛有人将一整桶的墨汁从天际往下泼洒,没头没脑的。

眼睛和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

开始的时候,守晴以为是在打雷。

滚动的,相互追逐的雷声,从远远的地方,聚集过来。

随即是飞沙走石的雪子从身后打过来,他们被光球抱拢住,挣扎着透出微明的一线,守晴侧头看到地面被击打出的小坑,咂舌想,老天爷的力量大概才是最强的。

雪子很快变成拳头大小的冰雹,根本听不见后面追兵的声音。

冻云低垂,溯风凛凛,寒气从脚底如同扭曲的蛇,成千上万,赶都赶不走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