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谁与谁。”
“我同你。”
“谁答应的。”
守晴又急又气,眼圈儿都红了:“我们有父母之言为定。”
齐崇元只是挑高一道眉看她。
“当年是有信物的。”
“何物。”齐崇元明知故问道。
“崇元哥哥,在尺素时,我不过五岁,你比我大了许多,你应该比我清楚。”守晴跑得一路,身上带着汗,想去桌上倒一杯茶来缓过气,手指发颤拿捏不住,杯子掉落在地,她蹲下身去捡拾,不知怎么手指头不听使唤,抓了两次才紧紧捏在手中,这一次她没有抬头,声音很小地问道,“崇元哥哥,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齐崇元低头看着她一头乌鸦鸦的发,不语。
“要是真的都忘记了,那也没有关系。”守晴慢慢起身,冲着他突然笑道,“我去同族长说。”
“说什么。”齐崇元皱着眉头道。
“说,是我记错了。”守晴望着他,齐崇元将脸撇向一边,不与她对视。
“说是我一厢情愿。”
“说是我烧糊涂的脑袋,尽说的胡话。”
“说你不情我不愿的,我只管收拾包袱上路走人。”
一声高过一声,到后来已经语带哽咽,齐崇元还是不答她,将一物啪地扣在桌上。
守晴定睛看,那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翠玉残片已经用极细的银线团团包裹住,做成个坠子的形状,上头特意留出小孔,穿住条百股线绳。
“留在我身边的那块已经没有了。”齐崇元像是想到那时的情景,眼角一跳一跳,“火势太大,整个齐家烧成瓦砾场,我还托了人去寻过,回来只说一切成灰再找不见了。”
“崇元哥哥。”
“我已经不是当年你记得的齐崇元了。”
“你是的,我一眼便能认出你。”
“皮相又算得什么。”齐崇元用力搓揉脸颊,苦笑道。
守晴走近过来,握住他的手:“崇元哥哥,其实你没有忘记对不对,你知道我在凤梧城等你是不是。”
那时候,去另处总好过流落风尘,掉入奴籍,但是听得凤梧城三个字时,齐崇元几乎没有再多想,用手中之笔在上头画了个红圈。
“你可想明白了,这几处看着困苦艰难,忍一忍就过去了,凤梧城那边的是相公堂子,别以为过去是锦衣玉食,掉入奴籍,你就一辈子不得翻身。”
“想明白了。”
“是为了你父母给你定过的那门亲事,我记得对方是凤梧城的人,不过今非昔比,人家不可能再承认这种亲事的。”
“无妨的。”
对方轻轻叹一口气,将他手中的纸抽走,沉声道:“上火夹,烙印。”
18
烙印留在身体上的不过是一块痕迹,早已经没有痛楚。
心里头却从此失却了一块,无法弥补回来。
在有风的时候,随时会从那个眼睛看不见的空洞穿刺而过,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经此后,齐崇元只穿白衣,觉得纯白如雪才能稍稍遮挡住他的污秽。
大概是鬼使神差,他才会答应下守晴的亲事,原本已经松开的线结,被无形的巧手拾取而起,结成一个更为严实的结子。
齐崇元泡一壶茶,坐在院子里看着守晴忙前忙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游走到肩膀处,轻轻按动。
在两天里他看到守晴的另一面,留下必须的一箱物什后,笑盈盈地将尉迟族长从燕客来召集的人手放了个精光,连把住门不肯走的小季都被她直接婉拒了。
齐崇元没有问她原因,知晓她会跑来说明。
她站在他面前,绞着手指道:“成亲只是我与你,尉迟守晴与齐崇元。”
齐崇元落下目光,能看到她的额角,她的眉毛,眼角轻跳,像是害怕他会指责她。
为何在他面前,她会特别怯懦,特别无助,让他每每到必要时,硬不下心肠,说不出狠话。
他们居然真的要成亲,连他身在燕客来的尴尬,守晴都一脸的无所谓,尉迟族长一副忙的足不点地的样子,也无暇来顾及他们。
守晴忙前忙后时,用目光偷偷看他,他只假装看天。
两个人的双亲都已不在,拜天地时,高堂的位子处只是竖着写好名讳的木牌。
待两个人真的入了洞房,齐崇元才确定一切都不是梦境。
大红的烛光,大红的嫁衣。
还有他不肯换去的白衣,他,小小的,可怜的坚持。
空气里有烟烛的香气,青烟袅袅。
从她的方向对着他蔓延开来,不肯放手。
守晴坐在床头,眉目带着喜气,却好像无法传染进他体内,他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愈发美好,他愈发觉得有什么更残忍的在后面等着他,等着他们。
好吧,我只做困兽之斗,我只试这最后一次。
齐崇元拉开白衣将自认最丑陋的一块呈现出来,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接受住守晴的尖叫,不齿,甚至是逃跑而去。
那个疤痕,他自己每次看到都有想吐的冲动,赤褐色的团肉,扭曲的一个奴字。
除非是剔骨挖肉才能明灭。
守晴的手温暖依然,睫毛都没有多动半分,纤纤素手替他将衣服拢起,眼底是浅浅的怜惜,嘴角是浅浅的笑,他自以为是的重拳直接打在暖软的棉花团中,只留下一记很轻的叹息。
不知是叹息他,或是她。
他以为她一直会是这波澜不惊的神情,却在他放肆地压住她时,完美的淡然骤然起出裂痕,不知怎么齐崇元有种想让她哭出来的残忍,从心底某个角落慢慢地爬上来,连他自己都抑制不住,大红的嫁衣衬得她肌肤如雪,清秀的面容比平日多出婉转的艳光,鬓角如云,朱唇欲滴。
齐崇元抓住守晴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她制在身下,她没有过多的挣扎,眼眸中却藏着小小的委屈,她不知他要做出什么,然而他再仔细去看,那里面没有一点点嫌弃。
那里面有一个人。
一个叫做齐崇元的男人,白衣黑发,双目泠泠。
“守晴,你不是已经嫁作我的妻?”他伏在她耳边说道,嘴唇触碰到耳后那一小片凝脂般的地方,温暖的,温暖的他想贴得更近,想将这一份温暖占为己有。
“崇元哥哥。”守晴的身体在抖,不知怎么,齐崇元一贴近她,她就忍不住在抖,好像对方是一方不能融化的冰雪,任凭她怎么做都不能融化。
齐崇元的嘴唇从耳畔流连而下,不知何时,弹琴的修长手指一贯灵活,嫁衣的千重扣被解开,细巧的锁骨露出大半,更大片的肌肤,那条编成绳索的翠玉残片坠子挂在她胸前,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仿佛等人采撷。
碎玉一角,她珍藏着,像是珍藏着自己的心。
守晴已经合起眼睛,嘴唇很轻很轻地一抖,不知想说什么,都被她吞咽在喉,发不出准确的声响。
“守晴,你在说什么?”像是带着无比诱惑的声音跟随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