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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29)

“明丽殿。”

“王便在里面,我不方便再陪着你。”

“多谢了。”守晴施礼,被十二侧身躲开。

“不必谢我,只是举手之劳,即便是我没有来,待会儿你见到个面熟的也会带你进来,如今你是凤梧城的红人。”

“真正的麻雀变凤凰。”守晴喃喃道,见她不肯受礼,也不多坚持,自己慢慢踱步上去,走过台阶,无视两排齐刷刷的女官,整一整衣裙,在明丽殿门前,正中央,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身周一片哗然。

有人过来垂询她的身份,她的意图。

守晴只说,尉迟家十九,守晴要 见王。

消息传入明丽殿,仿佛是石沉大海,再没有回应。

两个时辰后,没有人再过来问话,也没有人要赶她走,只是任由她维持着跪姿,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有叹息声在她头顶盘桓不去:“你这是何苦。”

“我想见一见王。”

“她知晓你在这里。”

“但是她不愿意见我。”

“王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华夫人欲言又止,只是不住叹气,“偏偏你又是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性,你要王应允的事情,让王很是为难。”

“都不用我开口,王已经知晓我的来意,是不是。”守晴觉得左边小腿有点麻酥酥的,稍微将身体重心偏移些,“可是王却没有赶走我,允许我这般跪着,便是说,我的请求并非全然没有希望的,也好,那就让我继续跪着,跪到王愿意见我,跪到王开口同意。”

“你这孩子!”

“要是夫人见到王,麻烦对王说,守晴统共也只能跪满十日,没有太多时间的。”

华夫人对着她的执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已经是尉迟家的继承人,以后想嫁什么人不得,何苦为难自己又为难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守晴望着明丽殿前铺就的石头纹路,“那是娘亲给我定下的,我想娘亲也愿意乐观其成。”

华夫人也走开了,守晴也数到第七百五十三条石纹。

天色渐渐暗了,殿前的女官换了两班,只有守晴的姿势始终没有再动。

“不用再跪了。”出来的还是华夫人,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守晴更累,抬手揉一揉额角,“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你起来,随我进去。”

守晴也不多问,单手撑在地上,缓缓起身,又去揉自己的膝盖,默默道,最近让你们多多受苦,以后再寻法子补偿。

“王才喝过汤药,我将你末了几句话传达了,王的手中执着空碗却神思在外,忘记放下,半柱香后忽然叹息说应允你进殿,又说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

“王说,你剩下的只有九日了,所以跪不满十日。”

守晴莞尔。

羽仪王依旧斜躺在榻上,华夫人将守晴带入后,带着数名宫女一并退下。

“十九。”

“是。”

“晴儿。”

“在。”守晴觉得鼻头酸酸,恨不得扑到榻前,让羽仪王一次又一次的唤她的名,明知道那只是一把神似娘亲的嗓音,却有诸多不舍,诸多欢喜。

“你过来些,我血性不足,不能高声说话。”羽仪王对着她招手,待守晴走进才发现,不过是匆匆数日,羽仪王那满头的青丝有十之三四褪色成灰白,眉眼间流光艳色依然,仿佛花朵开到极盛处,转眼就要凋谢,看的人心慌慌,又无力阻拦,“你为何目不转睛,可是我的样子吓人了?”

“没,没有。”

“你何必隐瞒呢。”羽仪王抬起那双双色瞳仁眼,牢牢的看住她,“在你的眼底,我又有什么看不出来,几日不见,你好似也有所不同了。”指尖划过一片风,羽仪王的手紧紧握住守晴的右手,并将其翻转过来,“把手打开。”

守晴的手指缓缓舒展,露出正中的那一点朱砂痣。

“果然在这里。”尖锐的指甲刮在朱砂痣上,守晴疼的想收手,无奈羽仪王的气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莫说是收手,羽仪王手下使力,几乎将守晴整个人都拽上榻来,守晴姿势难看的趴在锦被中,起不得身,耳边听着羽仪王在问,“你可知晓这是什么。”

“族长没有告诉过我。”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那么,王要告诉我原委吗?”守晴抬起头,骇了一大跳,羽仪王的金色瞳仁中,一条血线沿着眼角蜿蜒而下,瞬息已经流过她苍白的面容,在下巴处凝结成颗小小的血珠子,被她用指腹抹去,拉出一条更明显的血渍,“王,你的眼,你的眼睛。”

“金瞳见血泪。”羽仪王慢慢的放开禁锢住守晴的手,“吓到你了。”

“要不要我去唤华夫人来。”

“不用,这是意料之中的。”羽仪王似乎平息住躁动的心绪,全身脱力的向后仰去,摔在一堆软枕之中,“你不要怕,此物不会害你。”

“它,它是什么?”

“它以后是你的护身符。”羽仪王沉声道,“你体内的力量未明时,先不要动用其力,我上回给你的册子,你可有看过。”

“只看了两三行。”上次出宫后,整个人陀螺式的飞转,哪里落得空闲,说是两三行,其实也只看进几个字。

“那册子不用急功近利,慢慢看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我看准你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才敢放手给你的。”羽仪王将落到肩膀的发丝挥开,斜眼看着守晴,“华夫人说你的意思是预备长跪不起,只等我松口。”

“守晴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羽仪王笑起来,直说道,“真像,真像,嘴里敷衍着,眼睛里头却藏不住,和素明真像,我与你娘亲结伴长大,我是王,她却从来没有怕过我,我看你也是一样,灰头土脸的被素明从外城弄回来,性子却扭不过来。”她握住守晴的手指,将其又蜷缩回去,“以后莫要再外人面前摊开手掌,莫要让别人看到它。”

“是。”

“那人真有那么好吗?”

守晴要想一想才明白羽仪王所指的是齐崇元:“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我却认准是他。”

“成亲以后,你还是要独自上路的。”

“我明白。”

“元垠城说是邻国,离凤梧城却隔着重重山水,你可有准备。”

是不是准备一离家乡再不归,守晴没有敢问,她怕话一出口便会成真。

“送你过去是因为元垠城中有一味仙草名曰图兰,能够抑制住我体内的沸血,让我能支撑住凤梧城,只可惜如你这样个活生生的,也不过换得过三株来,三年,一个日其实也不短了。”羽仪王只是一味看着守晴,看着,“清荷好似很喜欢你,华夫人说她一直问起你,说怎么不见你来宫里玩,清荷一向不太记人,不知怎么就对你这个才见一次面的人上了心,这才真正是……”后面的话化成一丝唏嘘,没有再说下去。

静静地,明丽殿里还是有回旋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