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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27)

掌心像是被尖锐的利器扎一小下,不算痛,有点酥麻,未等到答案,守晴已经彻底看不到碧暄,她迟疑了片刻,才将手举到眼前细看,新生的朱砂痣微微的鼓起,颜色愈发鲜艳可人,似乎等待有人采撷。

身后,沉沉的开门声,传入耳中,赛过仙乐飘飘。

时间像是停顿过,守晴一出来看到的是族长憔悴的脸,头发蓬乱,衣衫上尽是折痕,眉间的结锁得更深,仿佛她提溜个圈回来,族长已经老了数年。

莫非是天上一日,地上经年。

“守晴!”族长见到她,眼睛亮了,精神气回来了,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长吁短叹道,“你终究是出来了。”

下一刻又像是被毒针给扎到,将守晴的手给甩开了。

守晴看看自己遭嫌弃的手,默默叹口气,想来族长等她已经等急,都忘记平日里只规规矩矩按照排数喊她十九,等待的滋味总是难耐:“劳烦族长久等,幸好是出来了。”

“你沾染到什么不敢沾染的东西。”族长眉间一蹙,犹疑又小心的打量着她。

守晴反问道:“是族长让我进那黑咕隆咚的地方,怎么族长反而来问我。”收敛住心绪,也能装出一派天真的模样。

“里面有难以驾驭之物。”

不是物,是魂,守晴暗道,再难以驾驭也已经无法摆脱,在她的身体里面,准备着与她同生共死呢,只是不知道魂死了又会变成什么。

“你进去七日了。”族长神情复杂的望着她,从头到脚,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她的手上,“我也有想过,你要是再不出来,又该如何善后。”转而一笑,像是放下了,“来,我们回去再说,你可饿了,我是饿的已经慌了。”指指手边一个小篮,“一叠子面饼,几瓶清水已经被我吃个精光。”

她以为最多不过两个时辰。

原来已经七天。

“族长七日不曾离开?”

“离开过几次,都是急急去,急急归,王的病情愈发重了,一日离不得人,只可惜我的能力有限,能做的也有限。”族长试探着回问道,“在里面可有所得。”

“不曾空手而归。”

“那就好。”

“很多年没有人进入此处了吧。”碧暄只说他睡过太长久,以至于忘记时间也忘记了自己。

“自我以上三任族长,统统被不可抗拒之力拒之门外,想入门而毫无头绪。”

“族长,你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

“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守晴止步不前,族长扭过头来看她,她平静的问道:“族长,连本族最机密的地方我都来去过,不如你就此告诉我,我会被委派做什么任务,我好安心。”

你们也好安心。

这一次,族长没有再隐瞒下去。

“作为凤梧城的人质将在十日后派遣往邻国。”

“哪个邻国?”

“元垠城。”

“我孤陋寡闻了。”从来不曾听到过的地名,说是邻国,又相隔千山万水一般。

两个人站在光线不明的窄道,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在说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情。

“怕是不止凤梧城的人质。”

“不止。”

“王为何妥协?”

“妥协的不是王,而是我,元垠城内有可以克制住王目前病情的良药,如非是王的病需要我协助,我宁愿去的是我而不是你。”

“还是我去的好。”守晴轻声道,她来去一人,无牵无挂。

“也不是因为这个才选任你继承族长的位子。”

“若是我回不来呢。”

“还有廿六。”族长专注的望着她,“那时候也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没有素锦,还有素明,素锦走了,素明继承了族长的位子,可惜她不过是个替代品,她做不了素锦能做的,守晴,你和你娘亲一样,无人可以替代的。”

“族长将我说的太好,我都禁不住欢喜了。”每每提及娘亲的名字,族长的神情都是黯然,黯然到似乎有不知名的痛楚会随着尉迟素锦的名字扎出来,扎得人血肉模糊,不能忘怀,叫人不忍细问,纵然有太多想知道的。

族长轻咳一声,“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出去以后,要洗澡换衣服,然后去燕客来。”守晴轻飘飘扔下这一句,步履轻快的往外走,数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尽,她觉得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都不见了,指甲重重在朱砂痣上头刮过。

因为没有更糟糕的,因为她已经肆无忌惮。

果然,族长对她的建议没有半点异议,用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宅子里已经换成廿四当值,费力的替人烧好洗澡水,华美精细的新衣新裙捧到面前。

“劳烦了。”神情顺势接过来,将门合起。

看到守晴面上那种再舒畅不过的笑颜,廿四真是哪里都不舒服,站在族长身后小声道:“为什么要这样纵容她。”

族长笑着摸摸廿四的脑袋,每一个在眼里都是孩子:“换做是你,你远远不如她。”

“我哪里不如她。”双手缩在衣袖中,渐渐捏紧,“她连清平调都练不好。”

“哪里都不如她。”族长的眼依然能够洞察到所有,叹口气又道,“我都不如她,你可否明白。”

廿四恨恨的转身离开,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守晴收拾妥当,洗过澡才知果然饿的前胸贴着后背,打开门来想去找些吃食,廿四像是早早等在门边,没好气的言道:“族长让送来的,灶房里还有,管够。”

“那就多谢妹妹。”守晴咪咪笑道。

“谁是你妹妹,我可没这福气。”廿四将一大碗素面重重在桌上搁下,眼皮子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宫里送来的新衣,吃东西谨慎些,别糟蹋了。”

守晴穿的是新衣新裙,藕荷色的丝缎上头,密密用银线绣着兰草的图案,她却丝毫不在意,坐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开吃,廿四的手艺不错,热炒的菌菇盖住面条,汤中放了许多香油,吃到末了,还有才捂热的卤。

一大碗下去,身体微微发汗,甚是畅快。

趁着天色似明未暗,守晴临镜梳妆,桌上有全新的胭脂,她用指尖沾一点垂眼看去,鲜红鲜红的,镜子里的人在微微ide冲着她笑。

那笑容一直到她站在燕客来门前都没有收拢,扬手之间,已经给了看门的两块金卯,又给看了那块放在她床头的牌子。

那人双手捧着将牌子交还,又惊又喜的将她迎进去,忙不迭的询问要不要找相熟的来陪客。

“今晚,半天水坞可有曲牌?”

“有,有,是齐微与蔻童的秦笛合奏,客人真是好品味,可要最前排的位子。”

守晴喝一口热茶,笑道:“不用了,你替我将小季招来,小季,季昀。”

很快,季昀穿着簇新的衣裳被送进屋来,走路细细碎碎的料子声,身上抹得比她还香,守晴背身站在半开的窗前,听得季昀陪着小心请安的声音,细微足音走近的声音,站到离她还有半尺距离再没有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