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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门前(3)

端木虎缩在个角落,听到动静,懒得抬头。

“你可曾问人借过五百贯银钱,如何堂上不听你说起?”段磬沉声问道。

端木虎冷笑一声:“大人们当时见了死尸和包裹里的钱财,我又正好在那案发之地,酒醉不醒,何曾给过我开口说话的机会。”

“邢寡妇给我看了借据,上面有你的指印画押,正好是五百贯。”段磬知道,杀人越货是大罪,端木虎在堂上很是吃了点苦头,如果堂上就说了借据之事,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反而换得更重的刑罚。

端木虎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往栅栏边挤过来:“你真的去了九华村,见到了邢苑?”

段磬从高而下地看着他:“楚知州不是糊涂之人,也不会审出一桩冤案,如果你得以平反出狱,应该好好谢过知州大人。”

虽然早就想过,端木虎与邢寡妇有些不清不楚的干系,听到他直接喊出那女人的闺名来,段磬依然觉得不舒服。

“我,我要是能出去,一定给你磕几个响头。”端木虎看到生机,也不顾段磬始终板着脸孔,在他身后直着脖子嚷道。

楚知州正在后堂等着段磬,一根手指在桌面毫无章法地乱敲着。

“知州大人,我已经去过狱中,与嫌犯端木虎对了口供,他确实向同村的邢氏女子借过五百贯,人证物证都有,他应该能够脱了杀人劫财的罪名。”

“同村的女子,五百贯?”楚知州似乎奇怪地看着段磬,“一个区区的九华村,能住着随手借出五百贯的人,其中的破绽,你就没有想过?”

段磬是先入为主,见了那栋精致的小院,再见到了邢寡妇的人,还真的是丝毫没有起过疑心,如今被楚知州这样当面一提点,他回过头去想那村长的神色,听到五百贯时,同样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惊讶,他上前半步道:“我觉得人证物证不差,我们抓错了凶犯。”

☆、第二章: 质疑(二)

楚知州深深看了他一眼:“平日里都说你做事最为妥当,明明是已经定了性的案子,你非要去九华村,又不知道听哪个乡野村妇的混话,居然信以为真,岂非成了旁人的笑柄。”

段磬已经听出楚知州话中的意思,一时震惊,讷讷地接不上话。

“嫌犯已经关押在大牢,作为扬州城的父母官,必然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到时候,才是两全其美之策。”楚知州起身,拍了拍段磬的肩膀,“上回同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曾考虑周全?”

段磬心里咯噔一下,楚知州提过次,说要将表妹介绍与他,他婉言推脱几次,没想到楚知州这个时候,又旧事重提。

楚知州见段磬的神情,已经心底明了,脸上固然没有显色,心里头却是不痛快,这个段磬有些不识抬举,要不是见他是个能干的,如何会得拉下脸皮来,一问再问,当下将袖子一甩道:“后天,便开堂问审,将端木虎定了罪,判个重罪,其他的,无须你再牵绊挂念,本官自有分寸。”

也不等段磬分辨,背过身,急匆匆地走了。

段磬垂头丧气的出来,沈拓还一脸的雀跃:“段都头,大人怎么说,可曾夸我们办事得力?”

“大人只说没有误判,后天开审,要判重罪。”段磬说话都没气力。

沈拓呆了呆,追问道:“怎么会,那个寡妇拿出的借据正好是五百贯,端木虎身边的五百贯不是那个死人的,他就没有杀人的理由。”

段磬苦笑一下道:“九华村的村子才多大,那个寡妇固然手头有些闲钱,又何尝来的五百贯,我们白白跑了一次,只被大人看成了笑话。”

当时,他还真的是没有怀疑邢寡妇的话,心神里头有六七分拿出来用作打量她这个人了,他忽而抬起手来,拍了自己的额头一掌,段磬啊段磬,一个寡妇值得要费心费神到如此,楚大人才是知州,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区区一个都头,还要强争到底不成。

沈拓被弄了一身无趣,耷拉下脑袋,段磬笑着说要请他喝酒,两个人直喝了大半宿,醉意渐浓,话越发地少,等天亮了,段磬想起还有些公务要办,洗把冷水,先出了门。

他的住所离州衙不远,百多步的路,平时又是走惯的,沈拓闷头跟在他身后,没料得,段磬忽然停了下来,站定了脚,纹丝不动。

“段都头,这是?”沈拓探出身子来。

晨雾都还没来得及散开,州衙门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人,正仰起头来,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

“那,那不是九华村的寡妇!”沈拓嘴上没把门,脱口喊了出来。

段磬回头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道:“什么寡妇寡妇的,她又不姓寡名妇的。”

他没说,已经从端木虎口中听得了她的闺名,邢苑,名字倒是好听。

邢苑耳朵尖,听到了动静,转头来看,似乎认出了段磬,冲着他笑一笑,盈盈走过来。

段磬的嘴巴动了动,邢苑已经擦身而过,对着身后的沈拓,轻言笑语道:“这位官差小哥,可还记得奴家?”

☆、第二章: 质疑(三)

沈拓一怔,下意识去瞧段磬,段磬双手抱胸,冷眼相看,嘴上虽然没动静,那眉梢眼角的,都是等着看戏的模样。

邢苑出门前特意打扮过,穿的是一身水蓝银丝绣蝶恋花的缎面衣裙,人一动,那蝴蝶跟着银光烁烁的,活灵活现。

段磬不禁又多看了几眼,他是见过好货色的,知道这绣工在城里也是一流,不知她花费多少银钱做的行头,连头上的乌银簪子配的也相得益彰。

“如何不记得,这位不就是那九华村的邢……邢大姐。”沈拓适时改了口,喊的十分亲热。

邢苑有意无意地瞟了段磬一眼,分明是假意冷落他,心里还记恨着他唤她大婶的恶意:“小哥记得奴家就好,前一日,你们离了村子,我整宿都没有睡着,想那端木虎借了奴家的五百贯,要是奴家不来做个人证,让他受了冤枉官司,奴家的钱可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段磬起手,将沈拓往身后一按,目光如炬:“这位娘子的话中有话。”

邢苑对男人的目光一向坦然,躲闪掩藏并不会被少看几眼:“难道端木虎已经被无罪放出了大牢,那就是奴家猜错了,真是罪过。”

“你没有猜错。”段磬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头往外挤字眼,“知州大人言明,端木虎暂时还不能脱了杀人的干系,毕竟是一条性命,必定要审问清楚。”

邢苑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奴家想要亲自见一见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岂是随意可见的?”

“知州大人是父母官,奴家虽然住在城外,也属知州大人的子民,如何见不得?”邢苑得理不饶人,“难不成如今州衙的都头都要管着知州大人了。”

段磬看着她水红的菱形嘴唇一张一合,忽然爽朗而笑:“对,对,邢大婶说的很是,百姓要见父母官,没有不见的道理,我这就带你去见知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