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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门前(2)

邢寡妇似乎对男人的目光早就司司空见惯,站在原地,螓首微垂,衣衫的领子比平日里稍开些许,不过是个平常的举动,秀发挽成时下常见的抛家髻,两支流苏叶子状的银簪底下,露出一段粉白柔腻的颈子。

段磬将视线稍稍移开了,他一向不当自己是君子,这会儿却是在办差。

“这位是扬州城里来的段都头,段大人。”村长好不容易将眼珠子转了回来,“有些事情说是要问问你。”

“奴家邢氏见过大人。”是个知礼的,盈盈作势福了福身子。

原来是本家姓邢,一个寡妇,就算死了前夫,居然就自说自话地改了原姓,段磬没功夫再细细琢磨这个,正色问道:“村长言说,你认识本村的端木虎?”

“认识。”邢寡妇的手指在耳廓边,拂了一下,似乎在整理云鬓,贝壳似的耳垂处,一点翠绿的坠子跟着手指在她的粉颊边俏皮地蹭了蹭。

段磬听到了沈拓咽口水的动静,眼底有些笑意,却又有些好气,这小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料,真是丢人现眼,视线稍转,村长的样子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喝问道:“你一个守寡之人与端木虎是什么关系,细细说来,这是查案。”

最后四个字说得分量重,将沈拓给捶醒了,大声嚷嚷道:“端木虎在扬州城杀人越货,你要说清楚了,方能脱得干系。”

段磬一个眼刀剜过去,半天没听说话,一开口,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倒出来了,真是没一点长进。

邢寡妇明显一怔,差官上门虽说一定有事,她约摸也没料得上来就是天大的案子,脸色微微发白,又福了福身道:“两位大人稍后,奴家去取件东西来,大人们一看便明了奴家与端木虎的关系。”

“速去速来。”段磬板着脸孔道。

邢寡妇退身入屋,并不见慌乱,他始终盯着她的背影,削肩膀水蛇腰,真不是良家妇人的姿态。

“都头,她会不会跑了?”沈拓跟着看得起劲,同样是走路,这女人走起来,怎么就让人移不开眼,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背后才好。

“跑去那里?”段磬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她与那嫌犯端木虎分明是旧识。”

“这个村子里头的人,与端木虎都是旧识。”段磬的手指直接往村长脸上一晃,“村长不是也同端木虎相识?”

村长听见杀人越货四个字,早慌了神,被这样迎面一指,往后退了又退,脚跟绊住自己,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嘴里喊得卖力:“大人,小的冤枉。”

☆、第一章: 门前(三)

“这还没开堂呢,就给喊上了,没你的事情,你心虚什么!”段磬伸手,在村长手臂顺势搭了一把。

村长觉着平生长出气力,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大人,这儿没我的事情了吧。”

“别急着走,话都还没开始问呢。”段磬一招手,始终跟着他的那匹黄骠大马,打了个响鼻,横过身,居然拦住了村长的退路。

“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你方才说,院子里住的是邢寡妇,她又自称姓邢,既然是守寡的,为何不随夫家所姓?”段磬只是一时的好奇。

村长却拎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一五一十地说,这个邢寡妇已经嫁了三次人,就算是她想随着夫家,也不知该随哪一家才好,所以她还是还了原姓,因为嫁过三次的女人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渐渐的,她的名字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起来,只管喊她邢寡妇。

段磬只听见沈拓不住咋舌,巴掌直接挥在后脑勺上头:“想什么呢,没半点正经。”

沈拓不说话,用手指头比了三根,跟着吐吐舌头,拍拍胸口的。

邢寡妇已经轻盈盈地走出来,又是一阵子香气,同方才的花香不一样,段磬微垂头,细轻嗅,比花香好闻,更比花香暧昧。

“这是端木虎留在奴家这里的。”邢寡妇将纸片捧着,奉到面前。

那双手在眼前晃过,看着真不像是做过活的,白腻腻的一片,引人遐思,倒是想伸过去摸一把,是不是真的像凝脂般柔滑。

段磬收敛了心神,将纸片打开,细看两眼,神色有些震动,飞速抬眼看着邢寡妇问道:“这是五百贯的借据。”

邢寡妇低眉垂目,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拓根本藏不住话:“段都头,那小子身边不就是五百贯。”

“你借了他五百贯?”段磬的声音不大,那几个人都听出他声音里头有一丝抖音。

“他说要去做点生意,答应回来给我两分的利钱,乡里乡亲的,我就借了他五百贯。”邢寡妇轻描淡写地笑了,这个档口,实在不应该笑的。

段磬瞅着她的笑容,心里头格外不舒服,这个女人绝对不笨,再加上沈小子的两句话,她应该想到了关键所在,五百贯可不是小数目,别说是他一年才不到二十贯的年俸,就算是知州大人,估摸着也没这样的家底,而一个寡妇居然随随便便就借给个不相干的男人五百贯。

或许,不能算是不相干,端木虎尚未成家,年轻力壮,而眼前的这个,段磬后槽牙有些发痒,更糟糕的是,端木虎那五百贯如果是邢寡妇所借,那么他们跑了几天,审了几天的,就真成了一件冤案。

“他拿什么抵给你了?”段磬急声问道。

邢寡妇的眼皮子掀了掀,她的眼角本来微微上翘,那眼神透出一股子媚气来:“他能有什么抵给我的,我信了他,才借了他的,律法里头,有没有说,借人钱财也是犯法的,要是大人觉得可疑,何不把奴家锁了去,一并问问清楚。”

☆、第二章: 质疑(一)

三俩句话,把段磬想说的,不想说的,都给堵得严严实实。

邢寡妇将一双手合并了,送到了段磬的面前,见他怔了,还往前送了送,只差要贴到他的胸口去:“要捉要拿,大人请便。”

段磬只觉得白花花的腕子晃来晃去,惹出心神不定。

借条上头,白纸黑字,借钱的日子写得清楚明了,薄薄一张纸,就是五百贯,段磬拿在手里,觉得有些发烫,赶紧地又原封不动还了回去:“这位大婶说笑了,借钱哪里会犯罪,我们当差的,也要有凭有证才能拿人的,不会乱来。”

邢寡妇的脸色突变,根本不等段磬说完,将借据一抽,返身进门,两块门板摔得乓乓响,只差直接拍在段磬的脸孔上头。

“这是做什么!”沈拓差点没跳起来。

段磬没回答他,只冲着村长拱了拱手,他一脸的虬髯,瞧不出真实年纪,当面喊了邢寡妇一声大婶,自恃年轻好相貌的女人不翻脸才是有问题,果不其然。

他算是扳回一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沈拓跟在他身后,两乘马很快就跑远了。

一路回去,段磬做事很有分寸,见过楚知州,将在九华村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地说完,然后亲自去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