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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网络版)(31)

十五岁的普华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她看到的只是父母越发频繁的拌嘴争吵,父亲背负着沉重的生活负担。除了繁重的课业,生活里最单纯的快乐是她付出的关怀,忧虑,甚至伤感,而这些她都给了纪安永。

纪安永回来上课是军训结束后一个月,施永道帮他提东西,陪他进教室。裘因组织大家写的问候卡就摆在他桌面上。普华把名字签在了角落处,字写得很小。

之后很长时间,高一六班的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偶尔纪安永拿道英语题问普华,体育课上跑圈遇到了会彼此点头打个招呼,他还是那样说声“嘿”,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而施永道的热情,说不清从哪天开始便戛然而止。他不再放学跟她,不在路上等她,甚至故意躲她,似乎那日的表白只是个愚蠢至极的游戏。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普华迎来了高中生活的第一次大考。

公布期中成绩前一天,娟娟私下塞给普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中午顶楼见。

问起谁给的,她说是尹程。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普华频繁望向纪安永的座位。他淡定自若的听着课,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侧头笑了笑。经过整整两个月诚惶诚恐的期待,那一瞬,普华终于能克制住自己,重新把注意力转到课本上。

那个中午,她等所有人去吃饭才独自上了顶楼。

顶楼没有纪安永,有人坐在栅栏边,脚边放着篮球,目光停滞在遥远的某一点上。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举着篮球,一小片阴影从她脸上闪过。

“我的话,你听懂了吗?”他问。

她不肯跟他说话,拒绝面对他,把头低下去望着自己的鞋尖。似乎从认识他开始,她做的最多的也是回避他的目光。

然后他就那么默默走了,篮球弹在地上滚到栅栏边。

下午课前,尹程架着施永道从外面回来,经过普华身边,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作为全区中考化学状元,施永道在期中化学考试中竟然交了张白卷。

……

那年的圣诞,新年乃至春节,普华什么贺卡也没有收到。至于纪安永的回信,她也没有等来。日日见面,并非陌路,又不是她期待的那种关系。

她住在姥姥家的时候,偶尔会和纪安永通个电话,多是讨论学习。挂断电话前,他会礼貌地说上一句“晚安”,普华静静的握着听筒,因为这句道别心里有种无法排解的凄楚。

期中之后,经历了很长的调试期,到期末前普华的成绩才有了起色。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候,家庭却不再是坚不可摧的依靠,爸爸妈妈之间的问题变得严重了。

考虑到高一后半年有两门会考,父母索性让她住到姥姥家里。她并不很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后来常常是妈妈过来陪她住,爸爸一个人在家。父母脸色不好,普华也忍受着低气压,战战兢兢过着每一天。

期末考试前,班主任找她谈话,让她考虑高二选科的问题,并让她和施永道组成互助的对子。一学期来,他的英语成绩糟到不能再糟,而她的化学,从初中开始基础就不好。

军训的绯闻早已烟消云散,每次面对他,她心里不自觉得生出很多怯意和内疚。他有十分的低靡,她至少有一分责任,有时远远望着他孤身打球的背影,她心里的负荷也会多上一分。她通过娟娟知道他还在默默关注自己,广播站选举时帮她拉了很多票,英语比赛给了她很多掌声。

在骑虎难下中,普华最终还是接受了老师的安排,接受施永道的帮助。

前几次单独互助他们都有些拘谨,两个人保持着最大的斜线距离,像是警察和犯人那样一问一答,互动几乎没有,她常常因为他专注的神情陷入慌乱。几次课下来,他对她越发礼貌,甚至像对待老师,回答她的提问还会象征举一下手。因为这样的风度,她渐渐放低了对他的戒心。克服了最初的尴尬,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业上,普华发觉自己和施永道配合得比纪安永还要好。因为他更耐心,给她改题不厌其烦,有时会把几种方法逐一列在纸上,一遍遍算给她看。他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遇到言语或是观点稍有不合,他最多阴下脸,放着笔拿起练习册挡住脸,默默闷上几分钟。

互助课后,施永道会在校门口等普华,陪她过了马路,然后骑上自己的车子,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回家。他没有跟过她,也没再买奶酪,从不提及学习以外的事情。不是互助课的时候,哪怕他在操场上训练篮球遇到她回家,也不会主动打招呼打扰她。

这是个非常安全的距离,安全到普华可以放下心结努力提高数理化成绩,对施永道的看法也有了大大的改观。

他们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相安无事。

普华顶着来自学校和家里的双重压力,咬紧牙关争取在期末考试中拿到一个更好的成绩。而施永道也卸下了身上的包袱,不再以抵触的态度对待考试和排名。

考前最后一次互助,他因故中断去帮老师做事情,她留在教室等他。趁他不在,她偷偷翻看他的练习册,他写的字,他审题的草稿。在练习册的最后一页,她发现角落上有一行公式:D的PH值=1。

反复读这句话,普华觉得D不像她已知的任何一种元素或化合物,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他曾经在桌上刻下这个句子,那是否意味着什么?

等他的过程中,她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他的东西还在,他好像还没回来。离开学校,普华还见到化学老师办公室里亮着灯。

当晚她在梦中回到了教室,自己伏在桌上昏昏欲睡,施永道正坐在对面。他没有讲题,而是俯下身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呼吸。他静静地观察她,分析她,仿佛她是一道最令人费解的应用题。之后,他的脸逐渐模糊,连轮廓都只剩下一个黑色的阴影,一道热烫的暖流划过她的脸颊,随着题解留在了她唇上,轻轻的,软软的。

4-2

普华小心捍卫着她在学习上的自信,期末成绩出来以后,她除了周末回去看看爸爸,大多数时间都在姥爷的烟摊旁听着半导体里模糊不清的英文歌,拼命做假期作业和各种数理化练习。

普华唯一一点慰藉就是纪安永的电话,他们每晚聊得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话题也不再局限彼此功课中遇到的困难。似乎借由电话,他们能够放开矜持敞开心扉,讨论一些自身的问题。

开始是略略的试探,之后会沉默,试图回避,再之后,纪安永讲了他的事,那位出现在绯闻中频率最高的“女朋友”逐渐成了他们谈论的主要内容。普华了解到,滴水不漏的纪安永在感情里也并非一帆风顺。他常感慨,自己喜欢的未必喜欢自己。而喜欢自己的自己未必喜欢。猛一听起来像是绕口令,其实仔细想想,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