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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52)

走下了甬道,突然闻到额娘最爱的薰香!

啊!额娘您真的又回来了吗?无边的惊喜几乎撑破了我的心房。我急步奔进亭内,却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辗转撕裂般的哀叹在我耳边响起:“玉屏,真的是你?”

这双手臂是那么有力,紧锢着我,几乎挤出了我胸腔中所有的空气。我挣扎着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既吃惊也不意外地看到了皇上几乎透着凶恶的眼睛。

我喃喃地喊了他一声:“皇上!”

他紧无可紧的手臂又是一紧:“你喊我什么?”

“皇,皇上?”

我看着他的表情由无可奈何的狰狞转成不可置信的暴怒,又转成若有所思的狼狈。

皇上猛地松开我,皱着眉低下头轻咳两声,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端庄的神态,颇有些严厉地问我:“曼萦,你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还不是一样?我心里嘀咕,嘴上可不敢说,面上连神态也不敢露出一丁点儿置疑,假笑两声道:“我,我睡不着,想来看看额娘她会不会……”

皇上不作声,扭身坐到了亭边,我看见一只精巧的香炉摆放在石桌正中,炉中焚着香,香炉前供着的,是我最熟悉的一只玉瓶。

我一眼就看出来,虽然极象,却不是我的那一只。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皇上,您是信了我的话,夜半无人的时候,焚起额娘最爱的香,携着她的旧物,在这里等她的归来吗?心底泛着深深的感动,我走到石桌边,伸出手轻抚着冰冷的玉瓶,瓶身上血似的梅花状斑纹摩擦着我的指腹:“在黔西的时候,常常见额娘捧着一只玉瓶,在窗下一坐就是好长的时间,有时候笑,有时候愁,我总看着这只玉瓶漂亮,向额娘讨来玩,可额娘别的东西都任我索取,就是这只玉瓶连碰也不让我碰一下。有一次,我路过窗口,正看见额娘旋开玉瓶,里面盛着的竟然是一绺头发。”

皇上紧咬着牙端坐着,太阳穴上一跳一跳的,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我的动作,嘴角扯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裕亲王阿玛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玉屏,这一生是我害了你。’,福晋额娘离去的时候,对我说了您和额娘的事。皇上,曼萦以前曾经对您说过许多不该说的话,现在我才明白,以前的那些事,其实很多都是一种无可奈何,即使是皇上您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也许就是命吧!”

“命?”他淡淡一笑“推脱不掉、挽回不了的,就都是命吗?”

“不是命,又能是什么?”

“是什么?” 皇上把脸转向亭外,那里有一天晶莹的星,“曼萦,你有没有听过刻舟求剑的故事?”

我摇摇头,皇上道:“楚国有个人乘舟过江,腰上的佩剑却不小心滑入水中,他并不立刻下水去捞,而只是在剑落处的船身上刻了个记号,待舟行至江边后才循记下水。”

我掀掀眉毛:“这个人够蠢的,这样子哪还能捞得着剑!”

皇上垂下头,渐渐笑出声来:“这个人并不知道他这样子就会永远失去那把剑。他总觉得,剑即使在水里,也会永远跟着自己。”

我也跟着笑:“这人难道不知道,剑那么重,一入水就会直接沉下去?”

横风过,原本笔直的烟雾被吹得一散,形状缭然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可是,剑悬在这个人的腰间,他一直觉得它很轻,却从没有想过亲手托着去试一试重量。”

我有些不明白,又似乎有些明白。

“曼萦,不要把所有的失去都怪罪在命运身上,其实人之所以会失去,往往都因为自以为是。你以为它很轻的时候,它其实很重。你以为它很近的时候,它其实很远。所有的事情都不要以为,要用心去看去听去想去体会。就象那柄剑,要用手紧紧握着,而不是仅把它悬在腰上。”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皇上看着我一脸正色的样子,神情反而一松,摇头笑道:“跟真的似的,朕的话,你究竟听明白多少?”

我嘻嘻一笑:“全明白了,真的!”

皇上长出一口气,摆摆手:“明不明白的以后再说。夜深了,快回去。下回再让朕看见你这个时辰到处乱跑,小心一顿板子。”

我哎一声,蹲了个福就跑回了清溪书屋。

皇上没再提起这天夜里的事,我却是把他说过的话仔仔细细硺磨了一通。

这一天歇过午觉,皇上派人叫我去他的书房。一进书房门,迎面便是十三的笑脸。我心里当即突地一跳,皇上他,莫不是要给我和十三做什么安排?战战兢兢地请了安,我站起身来。皇上笑着打量我:“怎么今天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还没睡醒吗?”

“就算没睡醒,被太阳晒这一路也醒了。皇上,您……今天穿这身衣服,真……真精神啊!”我努力摆出眼前一亮的表情。

皇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明黄色,点头笑道:“是没睡醒,连奉承话都不会说了。”站在一边的十三和十四都笑了,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跟着傻乐。

皇上招手叫我到他身边:“今天喊你过来,只为老十三提醒的朕,再过两天就是你十六岁生日了,想问问你,今天的生日准备怎么过?想要些什么东西?”

我心里松一松:“全听皇上的,皇上说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东西嘛,”我歪歪嘴:“皇上,有您这样问的吗?送人礼物讲究的就是惊喜,我要是自己开口,就算皇上肯给也没趣儿了,您说是不是?”

皇上拍我一下:“就你话多。是谁年年埋怨收的礼物没新意?谁知道你心里头的新意究竟是什么?”

十四不怀好意地笑道:“皇阿玛,儿臣知道曼萦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皇上哦一声:“说来听听。”

十四朝十三挤挤眼:“只要……哈哈……某人……嘿嘿……那个……哼哼……”

“十四阿哥,敢情你跟我一样还没睡醒呢!”我走到十四面前背对着皇上,恶狠狠地挤眉弄眼,他坏笑着朝我眨眼:“皇阿玛怎么忘了曼萦的心头好?”

“我的心头好?是,什,么?”我牙缝里往外蹦出这几个字来,对十四却丝毫起不到恫吓的作用,他拍拍我肩膀:“还不就是……臭干呐!”

皇上大声笑起来:“胤祥,今年曼萦的生日就由你来操办,趁这个机会大伙儿乐呵乐呵。”

十三点头称是,笑道:“皇阿玛,操办曼萦妹妹的生日儿臣原本责无旁贷。只不过听说四哥过两日又要到江南办差,儿臣想着再跟他去历练历练,正要求皇阿玛的示下呢。”

皇上摆手:“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有件案子审得不明,老四自请往金陵去一趟,过不几日就回来的。以后历练的机会有的是,你能有这份心,朕心已经甚慰。”

十三应承着,朝我看了一眼。我也看着他,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