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相见时难(141)

时序已是深秋,太阳一下山,空气就迅速冷却,站在廊下吹着穿堂风,身上已经泛起凉意。胤禛看着面前垂着头的星河,柔声道:“当真这么急着要走?”

星河点点头嗯一声。

“就不想多陪陪阿玛?”

星河咬咬嘴唇:“求阿玛原谅不孝的女儿,女儿实在是……”

“还是……”胤禛轻咳一声,手背到身后双拳握紧:“你在怪朕……当年没有照顾好你额娘?”

“怎么会呢,皇阿玛!”星河揽住他的手臂,“女儿只是在皇宫里住不惯,还有韧之,他姓秦,女儿始终要让他认祖归宗。皇阿玛,女儿已经嫁过人,总不能老是留在父母身边,我要带韧之回苏州去,好好地抚养他长大。”

“在这里他就不能好好地长大么?”

星河看着胤禛,唇角噙笑:“我想让他在苏州城长大,那里……是我和他父亲初相遇的地方……”

“星河!”胤禛动情地握住女儿的手,在她眼里看到自己也有的坚忍的光芒。

“皇阿玛,京城太远,我不想……不想让他找不到我……”

好不容易找到的公主就这么离开了,皇上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封号。临别的时候,胤禛把曼萦当年的那只玉瓶送给了星河。跪辞阿玛,星河期期艾艾地抱着韧之踏出宫门。

站在宫墙上,看着女儿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离开视线。

胤禛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他站立不稳扶住冰冷的城墙。

天边朝阳初升,红霞夺目。

他突然想起见曼萦的最后一面,那是个深夜。或许这是个好兆头,或许,他和女儿,还会再相见。

弘历并没有径直送星河出城,他吩咐着马车拐到了果亲王府。有很多话在宫里没法对星河说,这儿也许是最合适的地方了吧。

允礼已经等在了书房里,星河进来刚要磕头,他忙抢步拦住:“这就要启程了,一路多珍重。”

前路渺茫,可星河也知道今生今世再相见的机会不多了,这些都是她的骨血致亲,都是真心真意关爱她的人。

~~~~~~~~~~~~~~~~~~~~~~~

她扶住允礼的手:“十七叔……”

允礼扶她坐下:“走纵然是走了,可也别一去不回头,有功夫的时候想着常回来看看十七叔。”弘历也笑道:“以后见面的日子多呢,随便找个由头往南边走一趟,可不就能见着了?正好我不耐烦每次都是当地官员迎来接往的,下回到南边去就住姐姐家里,姐姐不要给脸色看就行了。”

星河笑出声来:“我就照着普通客栈的价码收点儿钱,价廉物美,童叟无欺。”

允礼笑着点头,握紧星河的手:“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十七叔。”星河强作笑颜,“十七叔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过得很好的。”

“你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苏州城暂时先不要回去,金陵也是个好地方,你住在那儿有我的人照应着,老五……老五他……找不到那儿。”

星河低低嗯一声垂下眼帘,允礼看见她形状婉然的眼睛底下深深的青黑色眼圈。

“星河,既要走,就走得洒脱些。离开京城,就离开了以往,明天一切重新开始,十七叔相信你,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没有过不去的坎!”

“知道,十七叔!”星河点头,强自跪下给允礼磕了个头,抬起头来时满脸微笑,“侄女这就启程了,十七叔多保重身体,星河日后再来给叔叔请安。”

允礼怜惜地看着她,久久地,微一点头:“走吧,走吧……”

小兰抱着韧之站在马车边,看府门前对视着的叔侄俩,心里也忍不住替他们伤感。小姐这些年来的经历她虽然没有问过,可也猜出了一些,那个凶巴巴的爷,居然是她的亲弟弟……

哽咽着抱紧韧之,小兰把眼角的泪水拭在他的衣服上,韧之被她的发丝搔着痒处,格格地笑了出来,肥肥的小手一指,喜悦地叫着:“齐叔叔,齐叔叔!”

小兰扭头,看见了街对面目瞪口呆望着这边的齐心。

齐心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允礼和弘历身边的耿星河,脸色通红全身颤抖,小兰赶紧喊了一声小姐。星河顺着小兰的视线看去,也呆立住。齐心三两步跑过来,扑通跪在星河面前:“耿姑娘,可找着你了……唔唔……可算是找着你了……”

“小齐子!”弘历断喝着,拦在他和星河之间,“你这是做什么?”

“四爷,四爷您快让耿姑娘去看看我们爷吧……唔唔……再不去怕就来不及啦……”

“你说什么?”星河急了,绕过弘历蹲下身来,“弘昼他出什么事了?”

小齐子泣泪俱下:“爷在科布多整天喝酒,醉了就骑马出去疯跑,又不让人跟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扎进雪窝子里,溜溜冻了大半天才让人找着抬回去。现在病得话都说不清了还是犟着不肯吃药,府里和科布多策楞王爷那边儿怕皇上责罚五爷,都替他瞒着没敢往上报。耿姑娘,我们爷只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他可不能……可不能再这么糟践自己了……”

“弘历,送星河先上车。”允礼突然沉声道,弘历看看他,了然地点头,变下身来拉星河。星河愣怔地被他拉起来,一头看着弘历,一头顾着齐心,两下里拉扯间,脚步虚浮心神不定。

“姑娘,耿姑娘!”齐心见弘历的面色有些慌张,一时忘了顾忌拉住了耿星河的裙摆,“姑娘,求求你了!”

“小齐子,你松开手!弘昼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先回府里去!”弘历实在也不忍苛责这位忠仆,只是沉下声音冷冷地说了句。齐心觉察出不对劲,死死拉着星河哪里肯松手,嘴里不停地恳求着。弘历见星河的泪水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看向自己的视线里也多了几分哀凄的味道,他咬咬牙,挥手叫来下人拉走齐心,硬拉着星河向马车走去。

一步两步三四步,星河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优柔寡断的,道理谁都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也明白,可是当弘昼的消息传来,当她知道他远在异地却过得那么糟糕,叫她怎么狠得下心来掉头不理?疼痛无形无状无边无沿,她深陷其中,假装出来的坚强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弘历……”

弘历却看也不看她,已经抬手撩起车帘,把她往车上掇。

“弘历……我……”

弘历硬把她塞进车厢里,冷着脸对牵马跟在车后的两名随从道:“一路上好好侍候姑娘,送到了金陵城安顿好再回来复命。”手下抱拳应是。

“姑娘,姑娘你可不能走啊!五爷那儿就指着您了,姑娘!五爷对您那么好,您怎么忍心一走了之啊,姑娘!”齐心高声挣扎喊叫,星河揭起车帘,看向他被人拖走的方向。

“弘历……”

“安心走吧,一切有我。”

“可是弘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