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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37)

“可四哥他……还等着儿子的回话呢,要是耽误了……”

“耽误不了!”裕妃声音略一扬,又笑了:“回头我自会跟弘历说,不是已经散朝了么?且安生坐一会,陪陪额娘。”

弘昼几欲夺门而出,可还是拖着步子,挨到了椅边坐下,手脚已经冰凉。他嗯啊着,眼睛直向屋外瞟。这副表情全落在裕妃眼里,裕妃眉毛极快地一挑,笑道:“昼儿,说起来,你大婚也有三四年了吧,府里还一直人丁单薄,就前两年好不容易得了个格格,还……唉!额娘不是催你,皇上如今只有你跟四阿哥,这给皇家开枝散叶可是件大事啊。”

弘昼只有嗯啊。

“我跟熹贵妃娘娘也商量过了,明年选秀的时候,再给四阿哥跟你挑几个好的,我可是急着抱孙子呢,哈哈哈。”

弘昼依旧嗯啊。

“前些日子我身上不爽利,全亏了你的福晋鞍前马后地服侍。听说你的庄子收拾得不错,也带人家常过去逛逛。怎么着,辛苦活儿全是人家的,到了享福的时候就把人家撇到一边儿?亏你也做得出来,是么?”

弘昼紧握双拳,目眦欲裂,浑身颤抖着站起来,用尽全部力气压抑住自己:“额娘,儿子……儿子真的有要紧的事,这……这就告退了!”

说着,他不待裕妃的回答,举步就向外走。裕妃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在弘昼已经走到院中的时候,扬起声儿笑了一句:“这就安生回府去吧,外面的事儿,额娘已经代你处置妥当了。”

弘昼胸中气血翻涌,脚步不停,裕妃的两道视线牢牢跟在他的身后,声音也有些短促:“全都是为了你好,别怨额娘心狠。”

弘昼飞一般地跑远了,裕妃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散去,笔直坐在椅中,想了良久,轻轻摇了摇头。

弘昼用尽所有的力气在皇宫中奔跑着,衣襟在风中猎猎响动,可他耳朵里根本听不见一丁点儿风声,全部都是他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星河,星河,星河……

恐惧的泪水象崩泄的山泉夺眶而出,他直跑得喉间腥甜,眼前发黑,却还仍是跑跑跑,跑向那个等待他的人儿。

星河,星河,你千万等我,你千万不能有事。

星河,星河,你若是敢出一丁点儿事,看我不……看我不……

……我……我怎么办……怎么活……

一阵静鞭响过,众人簇拥中,胤禛展眼看见远处飞奔过去的一个人影。他皱一皱眉头,沉声道:“那是谁?一大早急成这样?”

一边有眼尖的太监,恭声回话:“禀皇上,看着是五贝子。”

“弘昼?”胤禛眉头皱得更深:“这不是已经散朝了么?去,带他到养心殿去,我有话问他。”

弘历打听到了弘昼的去向,急急向长春宫走去。刚出月华门,就看到弘昼身边的太监小齐子白着脸向养心殿的方向张望,抓耳挠腮的一脸急相。这小子不是一直跟在弘昼身边的吗,这么说弘昼人就在养心殿里?

“小齐子,你们贝子爷人呢?”弘历唤了他一声,小齐子吓得一个趔趄,忙跪下来磕头:“回,回四爷的话,五爷他在养心殿等着皇上召见。”

“皇阿玛?”弘历也看一眼养心殿,板下脸说道:“那你在这儿鬼黢黢地做什么呢?”

小齐子直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又磕了个头:“回爷的话,奴才在这儿等五爷呢。”

“有你这么等的吗?滚一边去好生站着,少东张西望给你们五爷找事。”弘历说着举步向前,小齐子却突然低声唤他:“四……四爷,您也是进养心殿的么?能不能,能不能给五爷捎句话?”

弘历扭过身子劈脸就是一巴掌:“好大的狗胆!你瞅着我象你们五爷那样好性儿吗?五弟管不住你们,我做哥哥的不能不替他管管,来呀,押上他,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帮刁奴!”

跟着来的侍卫们上来掐着胳臂拎起小齐子,跟着一脸怒气的弘历快步离开养心殿外,直走到咸福宫边的抚辰殿,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才把小齐子扔在了地上。弘历支开太监和侍卫,负手站在滚落在地的小齐子面前,冷声道:“你还嫌五爷的事儿不够多?在那种地方也混说得的?我看你这几年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齐子翻跪着,咚咚两个响头:“谢四爷救命之恩,奴才实在是急糊涂了才会混说的,四爷您……”

弘历嫌恶地看他一眼,道:“少废话!说,出了什么事儿!”

小齐子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但急迫地说:“四爷还记得五爷身边的那位耿姑娘么?她今儿一大早不知给什么人接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德子说……德子说看着象是长春宫里的人……奴才这才着急上火地要告诉五爷……”

“老五进养心殿多长时间了?”弘历低吼着打断他,小齐子回道:“才进去,正等着召见。”

弘历转身就走,跨了两步又折回来:“老实回养心殿外候着,这事儿就告诉了老五也不中用的,你先别告诉他,凡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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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被带进一间昏暗的屋子,屋里三个男人冷面瞧着她,屋外是小兰和韧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被人推搡了下,趔趄着跌倒在了地上,站在门边的那个男人笑了笑,轻声道:“耿星河,别怨爷们狠心,要取你性命的并不是我们,你有仇有恨只管去找正主儿!”他一挥手,立马有两个男人手里握着白绫围了过来。

这人一开口,星河就听出他是个太监,当下心头一凉。难道会是他?

他终于找到我了吗?他……他竟然这么狠心,对我也下这样的痛手?

太监见星河呆愣着并不反抗的样子,又笑了一声:“对了,就是这样才听话!爷们下手的时候利索一点儿,也让你少吃点儿苦头。”

白绫已经套上了她的脖子,星河一霎时泪水涟涟,她手握着脖子上的白绫,抬头看着太监,低笑摇头:“既这么着我无话可说,你回去只转告他一声,我的性命是他给的,他要索回去也请便!只求你们放了外头的丫头和孩子,让她们把我的尸首带回家。”

太监狞笑一声:“姑娘只顾好自家吧,死到临头,少烦些神,干干净净地上路才是正理儿!”

说着,两名男子各执着白绫一端便用力扯动。

星河眼前一黑,脖颈间巨痛,身子吊在横扯着的白绫上。可突然间白绫被一柄刀割断,她的身子也随之扑倒,咳呛着往青砖地下栽去。

落进的这双手臂坚定有力,星河被他小心地揽住护在怀里,头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听着耳边胸腔里高昂凌厉的怒声:“也思翰,这些该死的奴才,一个也不要放过!”

星河被他横抱起,那两只大手怜惜地扶在她身上。星河看见了他石青色官服胸前的团龙图案。抬起头来,一位俊朗的中年男子正凝神注视着她,不敢置信却又是十分庆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