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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30)

星河推被坐起,怎么了?他摔着了么?刚想下去看看,捏着被角还是又缩了回来。

院子里的弘昼咋呼着:“拿亮儿来,快快!这……这个兔……兔子腿儿哪去了?快给……爷找找……找找……”

一院子火光闪动,过一会儿,有个小厮兴奋地叫起来:“找着了,在这儿,爷,我找着兔子腿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弘昼压着嗓子怒斥:“兔崽子!没……没看见姑……姑娘屋里灯灭了?还……还……还敢吵?爷打……打不死你!”

星河听着弘昼在外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中气十足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笑着摇了摇头便又躺了下去。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脚步声在星河的门外,踯躅良久,不忍离去。好一会儿,就听得门怯生生地一声低响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弘昼又是谁?一直以来,星河的屋门也从不落闩,方便小兰早晨进屋侍候。

星河来不及转身向墙,只有悄悄把被子往脸上拉了拉,闭起眼努力让呼吸平缓。跟着弘昼一起进屋的,还有一团火红的光焰,他蹑手蹑脚把那团光放在了书桌上,迟疑着又走到了星河的床边。

星河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暗暗皱起了眉。弘昼极慢极慢地在床边坐下,借着火光端详星河。她长发披散在枕上,微微向右侧着头,明灭的红光正照在脸上,此刻的她看起来比早晨离别时又漂亮了一些,也更柔弱了一些。可那个似乎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折断的小身板里,究竟蕴藏了什么,让她胆敢一次次地捋他的虎须,一次次地拂逆他的爱意。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骄纵也好,说他鬼迷了心窍也好,他只想留她在身边,从她的身到她的心,都要全盘占有。从来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不识时务的小女人,只用七月里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沉醉至今。

“星河,星河……”弘昼蹲下身去,轻轻地把唇吻在了星河耽在枕边的一绺头发上。

叫我拿你怎么办?叫我拿你怎么办……

“星河……”

弘昼头上晕,心里痛,没觉察出什么,可闭着眼睛装睡的星河全身的感官都处在最敏感的时候,她在第一时间里发现了书桌方向飘来的焦糊味,急急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弘昼携进屋里的灯烧着了,溅落的火还点着了书桌上的书纸。

星河忙推开弘昼,光着脚就跳下床,端起脸盆里的水飞快地泼到书桌上,回身又抽起枕头一阵扑打,在火势没有蔓延开之前迅速解决了问题。

长长出一口气,星河想起,这么一来,刚才装睡的事可是彰显无疑了。她抱着濡湿又有几处焦黑的枕头瞥了弘昼一眼,他还是刚才她推开时半撑在床上的姿势,又是带气又是带笑地看着自己。

“地下凉,还不上床?”弘昼见星河杵在那儿不敢动弹,笑了笑走过来就把她抱起放回了床上,不待星河躺好,便一起手解开外衣,踢掉鞋子,也揭被钻到了星河身边。

星河全身一阵僵,想推开他,两只冰冷的手一齐被他攥住,贴在了他火热的胸膛上。

“我不动,只在这儿躺躺。”

星河闭上眼,由着他的气息一点一点重又倾进了自己的心。

就这一个夜吧。

他,醉了。

我,累了。

弘昼以为凡事有了开头,便不难再继续,就象一河坚冰,只要先融动了第一块,就再难凝结了。谁知道星河就象一场倒春寒,硬是把他已经春流激湍的一颗心重又冻成了冷硬的石头。第二天晚上弘昼再去推门的时候,门就已经从里面死死闩上了,门口放着一个小布包袱,打开来,是兔儿灯烧剩下的四只轮子和几根竹篾。不仅如此,再次见面的时候,星河待弘昼更是漠然,不仅是视而不见,根本就是避之不及。

一来二去惹毛了弘昼的少爷脾气,他犟着好几天没过来,可还是忍不住,晚上议罢朝政,从宫里直接到了小院。

星河吃过晚饭刚刚沐浴毕,正坐在火炉旁边看书边烤着湿湿的头发,看着弘昼的眼睛,她心里咯噔一下,忙忙地低头,继续看书上那些已经看不下去的字。一边的丫头跟过来侍候弘昼脱去了朝服,换上了居家的青袍,洗面净手后捧着一杯茶跟星河坐在了同一个火炉边。

相对无语,星河侧坐着身子背过弘昼,思忖着找个什么借口避开。弘昼弯下身子,执起火盆里的铁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火红的炭。

“我……明儿有趟差使要出京一段日子。”等了良久,却是等到他的这一句。星河坐得更侧些,心头涌上的滋味,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怅惘。

弘昼看她没什么反应,自嘲地一笑,又道:“这趟只怕一时半会儿地不得回来,府里的事全安排好了。”他手里的签子戳裂了一块炭,爆出几点火星,在空气中跳燃着。

怎么,怕我跑了不成?星河也不知看到哪儿了,只是伸手翻了一页,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只盯着书。

“你这边……日常用度都在德子那儿,我另给你备了这些。”说着,他取出带来的一只信封递给星河:“两万两的银票,还有这间院子的房地契,你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什么意思?星河咬了咬唇,固执地不回头。

“少是少了点儿,我知道你耿大小姐见多了钱财来往,这点儿些微小钱入不了你的眼。可我一向手脚大,分府时间也不长,多的给不了你,府里那一大家子也得留点儿。你别嫌少。”

弘昼说着,又递近些。

怎么说着说着变了味,他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是要出什么事儿了么?

星河再装不下去了,放下书转过脸来,不去接那个信封,只笔直看着弘昼:“五贝子,多谢你的好意。星河虽无能,自己还能养活自己,您的银子还是留着自用吧。”

屋里太昏暗,火光太明灭,心绪太纷乱,眼波太迷离。

星河并不确定她在弘昼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是寂寂的顾瞻还是飘鹞不可寄的愁郁?是暖暖的狎昵还是离合安可知的期许?是惶惶的凄怆还是愿为双黄鹄的欢会?

她抗不住他的眼睛,颓败地低下了头,转身欲走,弘昼突伸出手拉住她,把那只黄铜小匣塞进她的手里:“我没其他的意思。要不,就当是我偷偷寄放在你这里的私房钱,等我回来后再还我就是。”

星河把想问他要去什么地方的话硬憋回去,生冷地抽回手,捏着信封退后两步,靠在椅把上。弘昼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只是没法说。他知道星河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与他有牵系的女人里,恐怕只有她一个是最不需要他挂碍的,可偏偏他全副的心神全放在她身上,生怕她在他离开之后会有什么闪失。

尤其,这一去,不仅归期无定,更只怕是……

心中暗叹一声,弘昼笑着点点头,自回书房去安置,又留了一夜无眠给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