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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19)

“小婶子,是侄儿来看你了,快开开门!”弘昼笑着,跟几个拉他的人角力,终于还是踹开了门一头冲进来。他径直冲到床边,胡乱掀帘,几乎扯脱半边纱帐。

“住手!”

是弘历的声音,他急匆匆地跑进来,死死拉住弘昼往屋外带,弘昼还要挣扎,弘历照着他下颌便是一拳:“发疯也不找个地方,这里是你能胡闹的吗?来人,把他叉出去!”

四五个侍卫一起上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把弘昼四仰八叉地抬出了房门。弘历向着帘幕深垂的床深深一礼:“姑娘,惊扰了,我兄弟酒醉生事,我代他向你赔罪。”

跨出房门,弘历看着仍在扭动顽抗的弘昼,气得全身发抖,正看见墙角一把木掀,拎起来就把满地的雪铲了弘昼一身一脸:“每日里只灌黄汤,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样,你算什么男人!皇阿玛已经给你指了婚,你这样对得起乌札库氏吗?”

“别跟我提她!”弘昼大力抺抹脸上的雪,在地上翻滚:“什么狗屁的乌札库,给爷提鞋都不配,她长了几个狗胆嫁到我的贝子府,我有好果子等着她吃!”

弘历高举木掀往弘昼身上便打,弘昼转过身一把举住,直眉瞪眼刚要吼,就听得房内仆妇们的惊叫声:“姑娘不见了!星河姑娘不见了!”

兄弟两个都呆愣住,弘历先反应过来,扔了木掀便往屋里跑。弘昼跟着冲起,扬了满身的雪屑。

屋里的仆妇扒着床边,犹自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找,惊得早淌下泪来。弘历扯起帐子只看了一眼,便抛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姑娘是住这间屋吗?”

“是啊,我亲自服侍姑娘躺下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

弘昼扭住一个仆妇的手,厉声问:“你刚才说,姑娘叫什么名字?”

“星、星、星河,星河姑、姑娘……”仆妇看了弘昼脸上的神色,吓得发抖,话都说不爽利。

“姓什么?她姓什么?”弘昼吼得更大声,目眦尽裂。

“……约摸,约摸是姓耿……”

弘昼当当当连退三步,喘着粗气在屋内环视,怒吼着:“耿星河,耿星河,你给爷滚出来!滚出来!”

弘历看见屋角衣柜外夹着的一片儿衣角,了然地走过去,弘昼看见了弘历的动作,跟过去把他拨拉到一边,狠狠地拉开了衣柜的门。

三两件垂落的长衣下,星河蜷坐在小小的衣柜底,仅穿着贴身的内衣,手臂和双脚都赤裸着,她头转向里厢,乌黑晶亮的长发垂拂着,披散到股间。

整个人,就象是用屋外遍地的雪铸就,苍白、清冷,仿佛只沾了指尖的一丁点儿温度也会融化。

弘昼只看一眼,便血红着双眼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又踢又打地把屋里所有的人赶出去,死死押上三道门闩。他折返到衣柜边,大手一伸扯出星河,二话不说狠狠一个巴掌呼啸着把星河打落在青砖地上。

星河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弘昼伸出长指,指着伏在地上只能喘气,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响的星河,低吼着:“有本事,再逃一次给爷看看!”

为什么又要遇见他?这究竟是尘世历的劫,还是夙命定的缘?

难道终究脱不出这一场磨难?星河的泪明明早沾湿了青砖,却又想笑。明明不敢抬头,却又想再看他一眼。明明一声啜泣,却在口中辗转翻成冷笑。

“五阿哥吉祥,五阿哥别来……无恙?”星河撑着地坐起,嘴角儿上火辣辣的,想是磕破了皮,浓重的血腥味在整个口腔中漫溢。

她越是平和,弘昼越是怒,掐着脖子把星河拽起,扣在身后的衣柜上:“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

星河不语,垂下眼,短短的时间,她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下巴尖细得几欲刺破弘昼手上的皮肤。弘昼咬牙,不去看星河冻得发抖的双唇和赤裸在空气中的手臂。

“你答应过我什么?陪我一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去杀了齐烈?”

齐烈么?星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心痛如刀绞。从她答应跟弘昼的那天起就知道,永永远远,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回她与齐烈相拥对月的每一个夜了。人事已尽,奈何天命不允,齐烈,还有没有一个你陪我在命运里沉浮?

星河抬起眼,看着眼前须发皆张的弘昼。

“信,但若这是我和他的命,我认了。”

弘昼的眼睛眯起来,手上加大了劲道:“什么叫做你和他的命?这辈子你还想和那个齐烈再扯上什么关系?耿星河,我告诉你,你是我爱新觉罗弘昼看上的人,你想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不识好歹?你打错了如意算盘!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我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星河咯咯笑起来,震落了眼中蓄积已久的泪:“可你别忘了我是谁,五阿哥!我是耿星河!那么多的生意我都管顾得过来,又怎么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又怎么会让你的一句话决定我的生死?”

弘昼眉棱骨上一跳,星河不等他开口,看着他的眼睛媚笑道:“你瞧我天生就是个见风使舵的生意人,你是个皇子又怎样?天下自有比你更有权更有势的人。”

弘昼浓眉皱起,眼睛直勾勾看着星河唇边的笑,扯动嘴角,说不出一个字来。

星河眼中笑意不减,鲜嫩的唇似玫瑰花瓣,说出的话却象玫瑰花茎上的尖刺。

“原本不知道,我还是有这个魅力的。五阿哥,如今站在怡亲王爷的府第里,你以为我还会怕你的威胁吗?”

“怕我?威胁?”弘昼浓眉深皱:“你为什么要怕我?我又何时威胁过你?”

星河象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站不住脚。

“这就是你的皇子作派吗?敢作而不敢当?你已经夺了我的身子,何必又来腥腥作态?”

“我……”弘昼一言既出,方才明白她的话,他满脸通红,逼近星河的脸,怒斥:“你以为齐烈的事是我动了什么手脚?”

“难道不是吗?”这是郁结在星河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她命令自己正视弘昼,看着他的眼中慢慢浮现出惊愕受伤的神色。

弘昼冷冷一笑,手上一松,向后撤了一步:“耿星河,你太高看自己了。就凭你,还不值得爷费那么大功夫。”

“星河惶恐!”

弘昼抿紧了薄唇,立定脚跟,垂在体侧的右手紧紧捏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耿星河,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也罢,既然我费尽了心机,你想逃也没那么容易。欠我的,终要还清!”

说着,弘昼抱起星河摔在床上,三两下扯尽她全身的衣服。

一张鸾床上,交缠着两个离心人。

星河始终紧闭着双眼,任狂厉的弘昼暴风雪一样卷起她,又狠狠抛落在尘埃。

弘昼推开门,不顾身后的呼喝声低头向外疾行,拐进一条无人的长廊,闭起眼狂奔。夹着雪花的风是欧冶子铸的湛庐、纯钩、胜邪,一剑一剑吹割着他,她的一笑一泪是格尔木茶卡池产出的比雪还白的盐,密密麻麻洒在他满身满心每一寸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