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绕下来,只怕追赶他们的秦司夜早就回到京城了吧。
进了山西,齐烈象是松了一口气,话也多了起来,一直想办法逗弄着星河让她多笑一会儿。星河知道齐烈的心意,强打起精神来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星河,我要是早一点儿找到你就好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在房中闲话,齐烈忍不住握起星河的手。她淡淡笑笑:“现在找到也不迟。”
“只是,你受苦了。”齐烈说这话时分明咬牙切齿,星河抬头看他一眼,除了笑,还是笑。
“别怪我,星河。”齐烈心痛如绞,把她抱进怀里,紧紧搂住,“我来迟了!”
“齐烈……”
“在京城一直没找到机会,出京之后有几次想救你,可跟着清狗的那个人功夫了得,我怕有个闪失反而害了你,这才一直跟着到了草原上。星河,总有一天我会手刃了那只清狗给你报仇!”
清狗?
秦司夜也是满人?星河在齐烈怀里笑笑,看他的作派也能看出满洲亲贵纨袴子弟的样子来。秦司夜。算来到了如今,她连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这可真是好笑。
想也不知道想的是谁,就算恨,也不知道恨的是谁。
“他……”
原想告诉齐烈,他并没有错待我,他待我很好。可是想了想,星河还是没有说出口。齐烈冷哼一声:“他是皇子又怎么样?我不怕他!星河,你放心,家里的产业已经全部折变,苏眉和大柳也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带着你远远离开,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星河先还点了点头,可随即一声惊喘推开齐烈。
“你说他……是谁?”
齐烈咬咬牙:“他并不叫什么秦司夜,他是当今鞑子皇帝的第五子,爱新觉罗弘昼!”
更鼓才过。
她手无寸铁,而已经离开的那个人却剑拔弩张。
什么爱?什么新?什么觉?什么罗?
什么弘昼?
纨扇柄上他系好的那一小块玉。昼。
为什么?
齐烈惊慌地看着星河仰天大笑着泪如雨下,他扶住她,一迭声地喊她的名字:“星河,星河,怎么了?”
“为什么?”星河的泪水象决了堤一样倾下,可她的语调却沉静得吓人,“为什么是我?”
“星河!星河!”
她正飞着,不管是南迁还是北徒,她还能飞,可是突然一枝箭射穿了胸膛。
原来这就是痛!
她在下坠的时候,听见耳边命运狰狞的鼻息。
“星河,你怎么了?星河!”
齐烈他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星河,扶住她的脸擦她流个不停的泪水。星河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她抬眼看着齐烈,一点苦涩、一点哀伤、一点凄凉、一点惆怅,晶亮眼眸里淡淡清冷,苍白唇齿间定定游离。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更鼓才过。
夜晚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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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须过桑乾河。
齐烈就在桑乾河边遗失了星河。
一早出去寻船,想溯流而下走一段水路躲开可能会有的追兵,急匆匆回到客栈时却只发现一纸素笺。
我走了。
三个字,骇掉了齐烈的魂魄,他疯了一样冲出客栈,想尽所有的办法耗尽所有的精力,在大同府附近直找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星河的踪迹。可是星河又不象是被抓回去的样子,她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和银两,走得似乎从容。
星河其实并没有离开大同府。一出客栈的门,她就雇辆马车驶往城外,找了间冷僻的庵堂,奉上一千两的银票,主持师太笑咪咪地把这位贵客迎进内堂,收拾出净室任贵客住着给家人祈福。过了十几天,她又回到城里,买了座干净的小院子,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住了下来。
借住过的那间庵里供奉的是文殊菩萨。
星河曾经在佛前跪了很久,双手合十举在胸前,怎么想也想不透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到底算是什么。
五髻文殊师利左手执青莲、右手执利剑,安坐于猛狮之上,柔和慈祥华美庄严。他说,不见生死,况复厌离,不见涅槃,何况乐著。
可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耳边听着祥静的经诵,心里十丈的浪涛却一刻也无法止息。每个梦里,他都在对她说,星河,我渴。
可是我,是谁?
梦魂无力拘管,每天夜晚,筋疲力尽地飞奔到他枕边,只为润一润他干裂的嘴唇。
可是你,又是谁?
忧困无奈,星河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十多天,所幸在生病之前已经找到了两个服侍的丫头,才算是没有沦落到人在异乡形单影只的地步。病还没好透,星河又不得不出门,天气已经很冷,再不到裁缝店去缝制两套冬装,只怕赶不上第一场雪时候的穿着了。
从裁缝店出来,星河有些头晕。跟来的小丫头手里挎着个大包袱扶得慢了一步,星河脚下一歪,正撞上个人。立马就有跟班的上来唬吓:“怎么走路的?眼睛长哪儿去了?”
星河陪着笑道了歉,虚虚浮浮地往路上走。只听身后“啊”的一声,杂乱的脚步声赶上来,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星河惊得低呼一声,转身看向抓住自己的那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身穿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可这位夫人此刻一点儿没有了尊贵的做派,只是瞪大两只眼睛又是喜又是惊地在星河脸上端详摩挲,嘴里磕磕巴巴地支吾着:“姑……姑娘,慢……慢……慢走,慢……慢走……”
“夫人,有事吗?”星河笑道。
“没,没,没事……”夫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星河,眼里泪花闪闪:“只是……只是……”
“刚才是我不小心撞着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星河向她点点头,唤过小丫头慢慢往家走。那夫人却不放弃,跟着过来边走边说:“我……我……姑娘,我……我……,对了,我听姑娘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怎么一个人到这里做衣服的?”
星河只觉得这位夫人似乎热心过了头,她笑着点点头并不回答,脚底下加快步伐。
夫人仍然坚持着跟上来:“姑娘,姑娘何方人氏?”
这人怎么这样?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星河咬咬唇,此时此地可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她头一低,几乎开始小跑起来。跟着夫人同来的家丁仆妇们惊讶地看着夫人一改往日沉静的样子,跟着位姑娘在街上小跑,都只当夫人遇到了什么人,几个家丁互相交换下眼神,跟过去挡在了星河的面前。
星河猛地站住,回头看向夫人,无奈又有些愠怒:“夫人若是被撞伤了,我可以赔你诊费和药费,不必这么穷追猛打吧!”
“不是不是!”夫人忙摇摇手,叱开挡在星河面前的家丁,笑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别误会。只是……只是姑娘长得很象我一位故人,这才搅扰姑娘几句,只不过……只不过聊蔚一下离别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