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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09)

张伯行眼前一阵昏黑,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摸索着找到星河的手,紧紧握着,喘息连连:“星……河,听我的话,快走……快走,越远……越好,快走!”

星河没想到惹来这一场风波,深悔没有拉住秦司夜。眼前的张伯行,是她与那个人之间唯一的牵系,她从心底里也感激张伯行,若不是他把自己带到京城,今生今世,也没法子见那个人一面。

有两个张伯行的手下拿来了刚才秦司夜踢落的门板,把张伯行抬了上去。“张大人,别说话了,已经着人去寻大夫,这就到了。”看张伯行又要开口,星河忙止住,取出帕子来按在他的伤口上。

张伯行拉着星河不肯松手,两只眼睛里含满了泪看着她:“星河,你的……祖父……于我有大……大恩,你相我,远远离开……再不要回来,快……快……”

手下强掰开他的手,抬起来就跑,张伯行双手撑着门板微抬起身来,不住口地唤:“星河,快走……快走……”

星河跪在尘埃里,看着张伯行染着血的白发,听着他的呼唤,莫名紧张,仿佛刚才还缓缓跳动的一颗心突然被攥住,挣扎不得。

秦司夜抱起星河,本就瘦弱的她在他刚健的怀里,就象一片树叶,一阵风就能吹出云霄外。

星河看着刚才张伯行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一滩血渍,渐渐失却了鲜红的颜色,变得乌暗。

“你,能放我走吗?”她头靠回秦司夜的肩上,疲惫无力地闭上眼。

“想也别想!”秦司夜双臂收紧,抱着星河一直走回了小院。

第二天一早齐心来报,张伯行伤重不治,昨夜子时辞世。

室迩身辽

星河第一次牵挂起秦司夜。他这一回已经走了十好几天了,一点音信全无,齐心也不来冒个脸,小院里的仆妇们都是三缄其口,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回是在京城天子脚下闹出了人命,而且还是个大官,任他秦司夜有什么显赫的来头,恐怕也不好收拾残局,牢狱之灾就算是好的了,只怕是……可是齐烈肩负着一百二十来条人命,秦司夜也有办法摆平,这回是不是也能平安脱困?

星河翻来覆去地想,一整个人象是在炭火上烤着,寝食难安、坐立难宁。所以当仆役来报,秦少爷家里来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从卧房冲进了客厅。

一个瘦削的灰蓝色背影正立在那幅“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前,长身玉立,负着双手,掌中握一柄湘竹纸扇。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脸来,极淡地点了点头。

“耿小姐?”

他一双黝黑的眼睛让星河看得愣怔,她点点头,站在门槛外,看着这个与秦司夜容貌相似的男子大喇喇地坐到了椅子上,展开纸扇逍遥地摇着。

“他连这样的东西也能偷出来给你,更不消说打死个人了。我这个弟弟,还真没有做不出来的事!”

一上来就这么夹枪带棒,什么偷来的东西?星河顾不上许多,跨进屋内福了一福,沉声问道:“秦公子他……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可活着也不大舒坦罢。”来人淡淡一笑,看着星河脸上难掩的焦急。

“公子……能不能说明白点?他到底……到底如何了?”星河握着手,尽量忽视这个人眼中的讥讽和篾视。

“到底如何?见了面你自己问他吧。”

“见面?”

“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挨了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口里念的还全是你。”他说着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儿笑意,全是凌厉的光,“耿小姐,好手段。”星河咬着唇说不出话来,秦司夜的兄长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在门边等了一下,星河定了定心,跟了上去。

没想到秦司夜住的地方这么远,马车忽忽悠悠出了城,又走了很长时间才停在一座庄园前。秦司夜的兄长下马,等星河下得车来,便领着走进园子,七转八折,到了秦司夜居住的院落外。走进院内,东厢房的门口正站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见到人来,不声不响地打起竹帘,在身形交错的功夫,狠狠地看了星河一眼。

星河不理会,急切跨进屋内。

秦司夜光着上身趴在床上,下身盖着一条夹纱被,笑嘻嘻地冲着她乐:“怎么来得这样慢?知道我伤了还不快点来看看我?你个小白眼狼,爷算是白疼你了。”

星河的泪一下子盈满眼眶,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秦司夜一整个脊背上全是深深浅浅三指宽的板痕,有很多地方都破了皮,高高肿起,黑紫乌青煞是吓人,再轻揭开纱被往里看看,更是打得皮开肉绽。

“怎么……打成这样?”星河拭着泪,可看到秦司夜张模怪势做鬼脸的样子,又忍不住破泣为笑:“还是这个样子,打成这样还不正经些。”

秦司夜略侧侧身子,牵动伤口,痛得吸了一口凉气,星河忙扶着他,往他身下塞了个靠枕。

“爷这辈子挨的板子海了去了!打惯了也不觉得疼,趴几天就好了。倒是你……”秦思夜勾勾手指,示意星河俯下身去听:“这几天要独守空房了!”

星河猛坐起:“你把我叫来,就为的说这个?”

秦思夜继续嘻皮笑脸:“不光这个,还有呢。爷的屁股打烂了,可前边儿……还是好的,你再等两天!”

星河站起来拔脚就走,衣角儿被秦司夜牢牢抓住。

他咬牙扬起头,光裸的手臂上肌肉贲起,因动作过大额上沁出了汗:“星河……”星河站定,却不回头,心里隐隐酸楚,又是隐隐失落,两只手绞着帕子,等他的下文。

好一阵子,秦司夜只是拉着她,却不说话。星河不耐,回转身来抽他手中的衣角:“你这些话对别人说去吧,我不爱听,我也要走了,不扰着公子养伤。”

秦司夜的身子往前一耸,抓住了星河的手。

“星河,我……想你了。”

秦司夜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正色,紧紧盯着星河,额上的汗已经滴了下来。

他的这种神色让星河看了害怕,轻叱的话语含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双手又想去扶,又怯怯地缩了回来,手中的帕子早掉到了地上。

秦思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松开手,哼哼叽叽地趴回靠垫上:“哎哟哎哟,疼死了,好星河来给我吹吹!”

看着他顽惫的样子,星河叹口气还是又坐回床边,却不吹,拾起床边一把羽扇轻轻地扇。

“张大人的事……该怎么了结?”星河思忖着开口相询。这伤,难道是在官府时受的刑?他犯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能安然地躺在家里?

“还怎么了结?我这不挨一顿板子了吗?奶奶的,下手真狠!这帮太监……”秦思夜适时住了口,星河却皱起眉:“太监?什么太监?”

秦思夜想着那天皇上的震怒,至今还有些后怕,皇上只道他因与张伯行争抢一个女人出手伤人,若不是十三叔劝阻着,已经下令将星河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