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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08)

一老一小两个男子正在对耍双刀,四柄雪亮的刀舞得花团锦簇,刀柄上红绸翻卷,煞是好看。

正看得起劲,秦司夜走过来,在喧天的鼓掌声中,贴在星河耳边道:“都是些花花架子,算不得真本领。改天爷也耍一套刀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星河捶他一拳,秦司夜向后一步作势要倒,正踩在一个围观者的脚上。秦司夜直楞起眉毛便要开骂,星河赶紧过来拉住他,满脸堆笑向那个倒霉蛋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踩着您?”

倒霉蛋痛得蹲下身去捂住脚,好一会儿才脸黑黑地直起腰来,好象要发作的样子。可他的视线只在星河的脸上扫过,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是你?”

张伯行大张着嘴,看一会儿星河,看一会儿秦司夜,又看一会儿他们俩交握在一起的手,脸上由黑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白。

“五……”张伯行向前跨一步,眼见着站不稳的样子,秦司夜过去抱住,笑着道:“这不是张大人吗?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秦家老三,前些日子还跟着家父见过您。”

张伯行紧张地看了一眼星河,嗯嗯啊啊地点点头。

“对不住了张大人,有没有踩伤着?”秦司夜想弯下腰去探看,张伯行一把拉住他,道:“没有,没有,秦……秦公子先逛着,我府里还有事,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星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好笑,一别经年,这个张大人突兀地看见她这个故人,怎么惊惶成这副模样?也难怪,当世知道星河身世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秦司夜也立在一边笑:“这个老张头,官是越做越回去了,一点眉眼高低都没有。”

说的好象自己是什么人似的!星河好笑地剜他一眼,又向场中看去。这回换了个姑娘,一身劲装挥舞着长鞭,打得叭叭作响,人美、招数更美,秦司夜看得击掌叫好。

星河突然想起了什么,拉拉秦司夜的袖子,问道:“你排行第三?”

秦司夜边叫好,边点头。

那怎么在马车里梦中的时候,还唤着“三哥”?星河心里闪了一下这个念头,没有再细想下去,渐渐地又沉浸到眼前的喧闹中。

两个人玩到了二更天,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秦司夜没有留下,但也等着星河收拾完毕睡上了床,才离开。

这一走,又是好几天,中间齐心过来了两趟,见星河都关在房子里看书写字,没过两天,便送来秦司夜的一封信,叫星河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他既这么说,星河便换了衣服,带了个小丫头走出了院门,也不问方向,胡乱地逛。走过一个转角,忽然迎上一大群人,星河和小丫头被冲散,正待回头找时,耳边有人道:“耿小姐,张伯行大人请您一晤。”星河来不及多想,就被一只大手拉着,拐进了路边一条小巷,三转两转,进了一扇小门。

张伯行正坐在桌边,手里端着杯茶,身上还穿着官服,顶戴放在桌边。看见星河,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真的是你,耿小姐。”

星河轻施一礼:“好久不见了,张大人。”

张伯行看着星河,这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那样地惊诧,不仅因为星河出现在了京城,更因为五年之后,星河长得越发得象她的母亲,灯火阑珊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曼萦格格。

“耿小姐,勿怪我唐突,张某费尽心思请你来,只想问一句,当年不是说好了永远不踏进京城一步,怎么你……”

星河笑得无奈:“张大人,当年的话我并没有忘,只是形势所逼,无可奈何而已。”

张伯行欲言又止,欲止却还是言:“是不是……那个秦公子……”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星河不喜欢张伯行提起秦司夜时脸上暧昧的神色,更不喜欢那暧昧神色背后隐含的意味,挺直了背脊止住了张伯行的话。

张伯行眼中一黯,沉声道:“那个秦公子……他很是有些来头,耿小姐,最好不要与他牵连。”

星河有些不快:“张大人言重了,牵连谈不上,只不过有过几面之缘而已。”说完,星河有些后悔,张伯行既然能安排下了这样一场会面,对她和秦司夜的底细不会不知道,这样说反而欲盖弥障。

可张伯行并没有在意星河的话,他看着星河的神色越来越悲悯,嘴唇也越来越哆嗦:“耿小姐可能的话,还是尽快离开京城的好,若 有什么不方便,张某可襄助一二。”

星河站起来,笑着说:“星河此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襄助,张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此别过。”

她待要走,张伯行冲过来,有些失态地拉住星河的手:“耿小姐,我是为你好,秦公子那个人是你招惹不起的,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尽快离开这里!”

有必要用这么急切的语气吗?星河有此发愣。就在此刻,两肩关紧的大门“咣啷”一声被人踢开,响声处,门板落地,击起一地的烟尘。

秦司夜急切的眼睛在看到星河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时,转而有些狼狈,他因用力而紧张的肌肉还没有松驰下来,不可遏的怒气也没有完全消散,就这么硬梆梆地走进了屋里,把星河拉到身后,才对上了张伯行。

“张大人,该说的话说完了吗?我要把我的人带走了。”

他尽力说得平稳,可星河看见他后颈上突突跳动的血脉,握着星河的大手也紧无可紧。

张伯行无语,秦司夜讥嘲地向他行了个礼,拉着星河就往回走,还没等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张伯行追赶的脚步声。秦司夜咬着牙,怒转身,张伯行纵然被他的气势所迫,顿了一顿,还是硬着头皮赶过来。

“秦……公子,耿小姐你不能带走!”

秦司夜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伯行红胀着一张脸,挤到二人身前,挡住他们的去路:“耿小姐的先人……与我是故交,我答应过要照拂她,这回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回苏州去,得罪了!”

说着一挥手,四五个孔武大汉扑过来,拉的拉,扭的扭,就要把星河从秦司夜身边带开。秦司夜手上招呼着,嘴边冷狞一笑,厉声道:“张伯行你好大的狗胆!”

他手底下是有些真本领的,硬是扛住了这几个大汉的轮番攻击,把星河护在了身后。随着秦司夜的长啸,小巷外也跑来几名侍从,领头的齐心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边骂边冲过来投入战团。

眼看秦司夜的人占了上风,张伯行真急了,不顾老迈的身躯,亲自冲进人堆里去拉星河,不知是哪个人收不住手,一棒挥在了他头上。随着张伯行的身体慢慢地栽倒在地上,厮打着的众人都惊谔地停了下来,星河扑过去扶着张伯行躺在地上,看着血珠儿从张伯行的额角滚落,沾在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