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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89)

黄鹂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黯夜里不远处,手执长弓赶来解救她的那个人,低声呼唤道:“释……”

殷释马踏狼尸端坐雕鞍,深深对着黄鹂儿一笑,拔箭搭弦拉满强弓,将箭尖对准坐在黄鹂儿身边的殷律,双手稳如铁铸,立崩崖而不乱:“朕再说最后一次,放开她,朕赐你全尸!”

殷律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剧痛中提起最后的内力,抓住黄鹂儿的腰带把她向着殷释的方向轻轻扔出去,黄鹂儿尖叫着被扔下树枝,殷释一惊赶紧撤箭。

在空中飞近,殷释已经看清了黄鹂儿脸上的泪水,他低唤一声鹂儿,跃离马蹬迎向她张开双臂。

黄鹂儿只觉得腰上一紧,立刻又被一股巨大的劲道带着往后飞去。殷律趁着殷释撤箭的功夫早已经跃离树枝,再一拉黄鹂儿刚才系在他身上的系带,牵动她轻盈的身体,象只纸鸢一般,又往他的方向飞回。

殷释怒吼着加快身形,周围的兵士也迅速赶上,只是殷律这最后一招几乎用尽全部余力,飞纵离去的速度十分快,殷释眼看着黄鹂儿的手伸在眼前,越离越远。

山势奇险,殷律离开的方向正是西南,天色昏黑,他一步踏空之后发现脚下已经是面深崖。力竭气尽再也无法转寰自救,殷律只觉得自己象只秤砣,笔直向下坠落,惊惶之际抬头看去,他抓住系带使劲一抖,黄鹂儿被甩得偏向山崖,身体重重拍在倾斜的坡面上,殷释及时赶到,抓住黄鹂儿胡乱抓捞的手臂,继续向下疾滑,直到他的身体也滑翻出崖面,这才抓住一块突起的石头稳住两人身形。

三个人牵成一条直线挂在崖头,黄鹂儿的手臂几乎被坠断,她急切地向下看去,黑不见底的深崖中,殷律正仰面对着她微笑。

衣带轻薄,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黄鹂儿没有被殷释抓住的另一只手徒劳地向下探去,大声叫着:“不要!不要!”

隔着丈许距离,殷律只觉得有数滴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脸上、口中,微微有点咸意。

他连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努力地看着黄鹂儿,动动嘴唇,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他唤她的模样。

衣带终于断裂。殷律胡乱系起的衣袍被崖底鼓荡的风吹起,飘飘然象一片远帆,眨眼咫尺,消失在黄鹂儿眼前。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弱袂盈风,乌发飞散,她一袭白衣踏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万里长鲸吞吐碧涛,滔天巨浪如沸,赤足行走在浪尖上,每一步都踏得很慢,用尽全力。天空也是深深碧色,只有一轮将残未残的月牙斜挂着,发出细微的光芒,照在离她不远处,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上。

她朝他伸出手去,碧绿的双眼中流出晶莹的泪水:“别走,不要离开……”

可是他只是看着她,却不回答,他的笑容是那么淡,仿佛一风吹去便了无痕迹。她每踏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无法接近、无法触及。她急切地想喊他的名字,两个念过千遍万遍的字却被泪水梗在喉间。

忽然他一步踏空栽下浪头,转眼就被吞噬,她也往他的方向扑过去,碧色浪涛更加澎湃,似乎想要淹没天地,她在浪涛中抛闪流离,张开手臂,怎么也抓不住他的衣角。

两只手心里传来剧痛,黄鹂儿啊地叫了一声醒过来,立刻被拥进了殷释温暖的怀抱。掰开她抓住他衣襟的手,殷释疼惜地看着黄鹂儿手心被碧血浸透的纱布。

黄鹂儿的伤口向来比普通人难愈合,被龙舌尺烧出来的燎泡全破了,整整一夜过去,伤口还在慢慢往外渗着碧血。扶着黄鹂儿躺好,殷释也躺在她身边,搂着她:“鹂儿,别怕,是我,我陪着你!”

黄鹂儿渐渐恢复神智,想起了跌入深崖的殷律,把头埋进殷释的胸口,摇着头泪飞如雨。这个依赖的姿势更加激发起殷释的爱怜之意,他亲了亲黄鹂儿的发顶,揽紧她。

仪贵妃娘娘被掳以及获救的事情没有外传,对外只说皇上病了几天,仪贵妃衣不解带在御榻前侍候。

皇上对仪贵妃的宠爱已经不是新鲜话题,说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皇宫内外最近议论的是宫里另一位病人。

皇后怀孕之后就病倒了,病势汹汹,太医们束手无策,眼看着胎儿越来越弱,已经有了下红之兆。燕嫔刚刚流产,如果皇后也跟着有了什么意外,肯定要有人跟着倒霉,首当其冲的必定就是太医。所以这几天以来,皇后的景阳宫里无论何时都有数名太医在讨论脉象和研究用药,名贵药材萝卜青菜似地熬出来,再倒掉。

金国已经接到信报,太子陈瑞不日即将抵达京城钜川探望病重的妹妹,此时此刻,皇上却一步也没有踏过景阳宫的宫门,始终只是留在仪贵妃娘娘的龙陂阁里养病,有人悄悄说,皇上根本不是生病了,而是托病守在仪贵妃,安抚她的怨气。

等到仪贵妃娘娘终于平息了怨气,娇娇弱弱地出现在景阳宫探望皇后时,陈萱已经瘦得脱了形,本来就瘦小的她只剩下一把骨头,发丝蓬乱脸色蜡黄地躺在枕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黄鹂儿没有让宫女通报,径直走到皇后床榻边轻轻跪下,抚了抚陈萱的发丝,柔声道:“皇后,臣妾来看你了。”

陈萱眼皮一跳,睁眼看着黄鹂儿略显憔悴的脸,眼睛里满是不信和欣喜。黄鹂儿知道陈萱是心病多于身病,她体贴地握住陈萱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臣妾安然无恙,皇后切莫担心臣妾,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陈萱说不出话来,因为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慢慢淌出两滴眼泪,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黄鹂儿,象是在询问。黄鹂儿眼眶也有点湿,用力点点头:“是真的,一切都好了,娘娘请放宽心吧!”

陈萱突然开始哽咽,枯瘦的十指抓住黄鹂儿的手:“鹂,鹂儿……”

黄鹂儿真想陪她一起哭,但是太医的话响在耳边,不得不压抑住悲伤,接过一边宫女递来的丝帕,擦拭着陈萱的泪水。

仪贵妃娘娘往景阳宫走了一趟,皇后娘娘奇迹般地开始康复,虽然气色还是很差,但仅仅三五天后就能下地了,太医院几位医正都来请脉,确定皇后腹内龙脉稳健,这才齐齐暗出一口长气。

通敌叛国的永昌王殷律日前被发现形迹,追缴过程中殷律不慎跌落深崖命丧黄泉,尸体于崖底被发现。皇上不计前嫌,下旨厚葬永昌王,于京城钜川东郊溪山皇陵畔,为永昌王新建一座陵墓。督造陵墓以及丧仪等诸事宜,委派给了永安王殷祈,殷律尚未成亲没有子息,皇上念在兄弟之情,特颁恩旨,从皇族近亲中过继一名男童于殷律膝下。

皇上的宽厚让朝廷上下交口称赞,被封存多日的永昌王府也开始修缮,准备在择定过继人选后,赏还给新任永昌王。

永昌王府很快翻修一新,不算太大的府第收拾得十分整洁清新,夜半时分,黄鹂儿站在垂着帘幕的书房前,很久很久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