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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64)

殷祈脸色一变,牙关紧咬,反手甩上佛堂门,陈氏收手不及,正夹住左手四根指头,咯叽一声,她随即一声痛呼。殷祈慌忙又拉开门捧住她的手,一边骂一边怨:“你个笨蛋!”

陈氏顾不得手痛,抓紧殷祈的手:“放过她吧,我们这样已经万死难恕了,千万不要再杀人。她还有个孩子啊,你杀了她,让祚音公主怎么办?”

“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到别人!”殷祈冷笑,“你放过她,焉知她会不会放过你?”

陈氏看看仍旧贴在墙上动弹不得的黄鹂儿,苦笑道:“她纵使不放过我,我也不敢怨她。一切罪罚,于我都是该当的!”

帘幕缓缓飘动,青砖地下的影子象水波一样荡漾。殷祈眼光一黯,身形展开象只厉枭般飞进苍茫夜色里,片刻间佛堂外又是一声重物落地发出的钝响,想来,是守在外面的另一位宫女。陈氏也听见这个声音,眉眼间一阵颤动,脸上极痛苦地拧着,看向缓缓转回屋内的殷祈。

殷祈没有看她,只是一步一步走向黄鹂儿,狠辣的表情还未褪去,衣衫不整,却充满夺人的压迫力。

“你若不放她,就先杀死我!”

黄鹂儿眼睫颤动,陈氏手里握着从发间拔下来的金簪,比在咽喉的位置。殷祈扭过身,黄鹂儿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木兰!”殷祈沉沉低唤,陈氏脸上泪飞如雨:“我以前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辈子也只求你这一回,就当……就当是为了……为了我,积点阴德,好不好?”

殷祈是怒气冲冲地离开的,把三个女人留在这间血气弥漫的佛堂里。苏惜是最早回过神来的,一把夺过皇后手里的金簪,再把她搀起来。陈氏只是看了看黄鹂儿,曲起嘴角苦涩地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黄鹂儿又站了很长时间,气力才又突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僵硬绷紧的肌肉一霎时放松,她象一滩软面一样坐倒在地下,后怕地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怎么回到的昭阳宫,黄鹂儿自己都不知道了。她记得自己晕倒在佛堂里,可是一睁眼已经躺在龙陂阁温暖的床上,绿舟站在床边关切地轻声唤她:“娘娘,您总算是醒了!”

黄鹂儿惊跳地坐起来,眼前一阵发黑,撑着床才没有躺倒,绿舟赶忙扶起她来,扬声对着寝殿外喊:“快宣太医!”

黄鹂儿没有劲问清楚发生的这一切,太医进来以后诊了脉,绿舟又给她灌下一大碗苦辣的汤药,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再问,已经到了正月十七。

绿舟告诉了黄鹂儿元宵夜晚上发生的事情,三皇子因为酒醉,无意间走到母妃当年住的礼阳宫,更是无意间发现了意图对仪贵妃不轨的刺客,因为人单力薄,虽然救下了仪贵妃,但是忠心护主的两名宫女仍是殉职而亡。黄鹂儿抿着嘴唇,一边听一边打量绿舟的表情,除了激动以外,看不出其他的。

“听说娘娘受了惊,皇后娘娘和燕嫔戴嫔两位娘娘都谴人送来了压惊宁神的药。”

“嗯。”黄鹂儿点点头,“莺莺呢?”

“公主好着呢,能吃能睡。”

黄鹂儿微笑着推开被子下床:“我去看看莺莺。”

又过两天,皇上回宫。黄鹂儿对殷释的关心感怀之余,因为心里藏了事,多多少少有点不畅快的样子,殷释百般追问,黄鹂儿只说是因为见了死人,吓的。

这件事自然又算在了沙老公的头上,只是这回太过猖狂,居然闯进了深宫内苑,殷释勃然大怒,只是眼下除了继续等待,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黄鹂儿更是吓破了胆,如非必要,连昭阳宫大门一步也不跨出去。

雪灾过后一月,灾民安置工作基本结束,抚赈的所有钱粮也都下发。卫帝殷释亲率文武百官,皇宫南门外搭建的高台上举行祭礼,皇后携后宫妃嫔遥立于宫门之上参加祭礼,均素服净面以示虔心。

祭礼仪式很短,祷天告地之后,把由宰相亲笔誊抄的祭文焚于高台之上。

众人散去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远远只看见宫门之上有点纷乱,宫女宦官忙成一团,皇上也急匆匆赶进了宫门。

原来是仪贵妃娘娘突发急症晕倒了!

这回贵妃娘娘的病症和上次祚音公主的极其类似,太医怎么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对母女殊非凡人的说法又开始抬头。

第 61 章

殷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军功卓著,即位后更是政绩连连,虽然短短一年时间,俨然已具帝王之威。所以当他因为仪贵妃的病情一连两天流连在昭阳宫龙陂阁没有上朝,群臣们虽然腹里诽然不已,却没人敢说二话,只估摸着皇帝少年重情,搁开几天就好了。哪知道过了几天,情况不但不好,反而愈演愈烈,仪贵妃听说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皇上一道急旨颁下,京畿一带但凡颇有医名的民间圣手纷纷被网罗进宫,走马灯似地给仪贵妃请脉,但是全然不奏效。十数天后,皇上更是突然称病不出,消息灵通的数位朝中重臣都在事后才得知,皇上宠爱仪贵妃心切,早在数日前就带着爱妃秘密离开京城前往代州延医。

想不到,殷氏皇族里也出了这么一个情种皇帝!大臣们什么想法都有,奈何皇上人都跑远了,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安心作罢,不再声张。

代州都督薛摩诃是卫朝所有都督里唯一一名前朝归顺的降将,他出身名门,年纪极轻的时候参加科考一举夺魁,之后迎娶了周帝周匡的妹妹临溪公主,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却不料殷瓒兴兵反周之后,薛摩诃身为当时的代州太守却在殷瓒大军兵临城下之际没有做丝毫反抗,率数万军士投降,让殷瓒轻而易举地瓦解了邲州前最后一道坚固的防线,临溪公主在城破之际于府中自缢身亡。薛摩诃降卫一事众说纷纭,有辱骂的,有鄙夷的,只是没人说得清真正的原因。

从京城钜川城出发的马车一路不停歇,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代州州郡贵平城。薛摩诃早已经接到信报,亲率几名信任的手下出城二十里将马车直接接进安置好了的一间清静院落。薛摩诃早从自家府里拨了一些安份能干的奴仆过来侍候,他两朝为臣,深知此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贵平郡治下有座小县城,城中有位年近七旬的医师,医术高超。皇上还没到贵平,他就在小院里恭候着随时为从京城来的显贵诊病。病人是位女子,老神医一见她的排场就知道此女不是一般人,只是他也有些纳闷,就这么一点小毛小病,也值得从京城特地跑来一趟?不过疑问只能堵在自己心里,看薛都督对来人的恭敬神色,他约摸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叫干嘛就干嘛吧,反正好吃好喝侍候着!

每日例行两次的请脉过后,侍女撤去围帘,把斜卧在床头的绿舟扶下来。绿舟掩住满心的焦急,看向屋外的夕阳,不知贵妃娘娘与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