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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5)

“律儿,我的律儿……

“母亲!母亲别走!”

黄鹂儿在车里摇了半天差点睡着,怀里的殷公子全身猛颤,伸出双手在空气里抓捞,嘴里喊着母亲母亲。再看他紧闭着两只眼睛,脸上烧得通通红,情知是在做梦。

叹口气,她搂紧他,明知没什么用处,还是坚持着一下一下地擦拭他额头。

“我不走,我陪着你!”她低低在他耳边絮语,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殷公子却是明显地安静了下来,睁开眼看看眼前人,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足足两天才走到逼阳城外,进城第一件事是请大夫,两趟下来诊金和药费花光了所有剩下的钱,殷公子还没醒,黄鹂儿不敢出门,生怕看到目光怪异的客栈老板和小二。

这可如何是好!她身上再榨不出二两油来了,看看躺在床上的殷公子,黄鹂儿甚至想着是不是把他衣服扒开来看看有没有值钱东西拿出去先抵挡一阵,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她发慌。

所幸当天晚上殷公子迷迷瞪瞪地醒过来一阵子,费半天劲从腰里头拿出一块雕刻玲珑的玉佩,让鹂儿拿着到青州都督府里找赵执戟都督。

“都都都都都督?”黄鹂儿结舌,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儿啊?那可是都督,她一个傻了巴叽的小丫头跑到都督府,就凭这块玉佩,就想求见都督?

“你你你,你可别害我呀!”

殷公子闷笑两声又晕过去了,黄鹂儿瞪了他半天,又瞪了玉佩半天,下定决心明天走上一趟。反正不去也得饿死,大不了是个死,且试上一试吧!

第 4 章

卫国幅员辽阔,天下共分十州,颍、豳、代、青、邲、砀、渚、鄣、淄、燕。每州设立都督府,督管当地所有军政事务。崩逝不久的卫国开国君王殷瓒吸取前朝败亡的教训,十州都督大多委任勇谋兼具的开国功臣良将,只有离京城钜川最近的邲州和颍州都督,任命皇室宗族担任。

十州都督里,青州都督赵执戟是年纪最轻的一位,他的父亲赵猷是先帝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不幸早先帝两年亡逝,先帝感念他的功绩,让其子赵执戟承袭了都督的职位。

都督府里,赵执戟看着并排放在书桌上的两样东西。一样就是管家送来的玉佩,说有个楞头楞脑的野丫头一个老早就堵着都督府门口非要求见都督,怎么打骂都不肯走,他见这玉佩不是凡品,这才送来请都督裁夺。

另一样……

赵执戟握紧拳头,眼角跳动。

也是今天早晨刚送进府,京城来的一封信,还没有拆封。不过看上头的字迹他就知道是谁写的,里头的内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才不敢拆开看。

先帝崩逝当夜,寝宫离奇大火,不仅烧毁寝宫,也烧毁了遗旨。

更确切地说,是烧没了遗旨。装在黄金匣内、高放在寝宫‘灵修浩荡’匾额后头的遗旨,跟那只价值连城的匣子一起,从火场里失踪了。

先帝未立太子,三名皇子都是人中之龙,原本一池静水的朝堂局势一夜间被这把火烧得沸腾起来,两年之后的今天还不能平息。谁都在权衡谁都在考量,到底要偏向哪位皇子,到底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前途事业押宝在谁的身上?

是押在这块玉佩上,还是押在这封信上?或者,押在那个至今都不动声色的人身上?赵执戟咬紧牙关。这一天总是要来的,无论如何,总要做个了断!他果决地一捶书案,吩咐人带那个女孩进来。

黄鹂儿真没想到,都督不仅见了她,还跟她一起急匆匆地出府到客栈去接殷公子。殷公子昏昏沉沉地躺在枕头上睁开眼睛,朝着赵执戟有气无力地笑:“赵兄,你来了……”

“二爷,在下来迟了!”赵执戟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沉声道,“来迟了!”殷公子笑笑,说不出话来,赵执戟亲手扶起他,抱着出了客栈送上豪华马车,径直驶到都督府的内院。

黄鹂儿看呆了。殷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赵都督待他这么恭谦?她糊里糊涂地跟着进了都督府,守在殷公子床边,看来来回回络绎不绝的大夫过来请脉。这一通闹腾,好长时间才安静下来,赵执戟见她一直杵在旁边水都没喝一口,便喊了两个丫环陪她去吃点东西。

难不成这位殷公子真是什么高门大宦的人家?她黄鹂儿是走了什么运,竟然攀上这么个高枝!

呸呸呸,什么高枝!人家是高枝没错儿,可你呢?攀得上去吗?就你这两小翅膀,稍微一用力还不就撅折了?

有钱人家的碗都秀气,黄鹂儿捧着连吃三碗还没饱,有点不好意思让人家再添。旁边的丫环用帕子捂住嘴笑得开心,拿过碗盛得满满尖尖端回来:“慢点儿吃,管够。”吃完饭又领着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神清气爽地回到殷公子的房间。

都督府就是都督府,名医看着贵药吃着,三五天之后殷公子的烧退了,伤处也开始消肿。

黄鹂儿听一同熬药的两名丫环说着时兴的花样子,手里的蒲扇心不在焉地扇着,一不小心打在药罐把手上,就听见哗啦一声,药罐子翻倒在地下跌碎了。黄鹂儿吓一跳,丫环们差一点给烫着,也吓白了脸,过来安慰鹂儿说不要紧,还赶得上再熬一罐。

药草是大夫一包一包配好了放在小厨房里的,黄鹂儿闯了祸,不好让人家多做事,自己一马当先冲过去洗药罐倒药倒水。先始不注意,盖药罐盖子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拈起罐里一枚小小的暗红色干果放在眼前仔细看。

“怎么了?”丫环在鹂儿肩上轻拍,她全身一战,差点把手里的罐子又摔在地下,丫环笑着接过来坐在小火炉上,“不指着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看再耽误公子服药就麻烦了!”

那枚小红果还捏在鹂儿手心里,她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听过的一段话在脑袋里訇响。

“三棱为杞,四棱为荆。杞为医病良药,荆为索命无常,一般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你可别弄混了……”

她不敢当着丫环的面看小红果,好不容易磨蹭了半天借个方便的机会躲进茅房里摊开掌心仔细一看,果然这是一枚四棱的荆果。只是它怎么会出现在殷公子的药罐里?难不成是那些黑衣人寻了来?

她这一惊非小,跳起来就跑进殷公子房间,正有两名大夫在请脉,见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都是一皱眉。殷公子倚在靠枕上看见黄鹂儿气急败坏的样子,轻轻朝她摇头笑。丫环恰在这个时候端着药走进房来,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丫环微笑着躬身,把药碗递到最方便拿取的距离。

“公子!”黄鹂儿大叫一声扑上去,用力往丫环的手上打去,药碗飞出去老远,摔在青砖地上跌成粉碎,药汗溅得满房都是。

“鹂儿,你这是做什么?”

黄鹂儿全身颤抖地看着殷公子,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