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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眷浮生(37)

于夏晚两只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这是个慎重的姿势,也是个脆弱的姿势,明知道很难却不得不做的时候,想坚持但无法坚决、想坚决但无法坚强的时候,看不透所爱所憎、分不清所思所虑的时候,会选择的姿势。

“我都没想过。”

赵汉卿失笑:“于夏晚,你以为你说的这件事很简单么?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还是随便打个电话就能应付得了?我已经丢了一份工作,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答应你。”

“老赵,我知道,是我害的你。”

“别别,别跟我说这个。什么害不害的,我现在也挺好,跟几个朋友开个公司,房地产营销,比原来挣钱多。”

“老赵……”于夏晚看着赵汉卿,声音不大,“老赵,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赵汉卿笑:“上辈子我欠你,这辈子你欠我,这笔糊涂账什么时候能算清?”

“老赵……”于夏晚有些哽咽,“老赵……除了这个,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朱蕾和杜明衡吃官司,我已经害了他们一次,这回说什么我也要做点什么!你帮帮我,老赵,能帮我的人就只有你了!”

“帮了你我怎么办?于夏晚,你很幼稚知不知道?你以为单凭你的本事能把他秦捷怎么样?天宇房地产不过他旗下公司之一,他要是真发起狠来死活不放手,你又怎么办?好,没关系,大不了我一走了之,全中国那么大还找不到我赵汉卿吃饭的地方?可是朱蕾杜明衡他们走不了,你想让他们被秦捷整成什么样你才肯罢休?”

“所以我才要找你帮忙!”于夏晚低喊,“我知道单凭我做财务顾问时候搜集到的一点资料是绝对不够的。老赵,我知道你手上肯定有点东西,你帮帮我,不论成不成,不论你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

“你到底做什么惹着秦捷了?”赵汉卿脸色阴沉,“不论我要你怎么样?这话你不如去对那个孙子说。”

“老赵,我求你。”

“于夏晚,”他沉默了一会,“你果真想好了?”

泪水涌出来,于夏晚点头。

赵汉卿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只U盘。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于夏晚:“忘了告诉你一声,我快结婚了。那姑娘追我好几年,人挺傻的,心地好。改天带你见见。”

接下来的几天于夏晚泡在了事务所,沈元熙听说她回来的消息立马冲回来,死活赖着要帮她的忙。于夏晚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硬把沈元熙又赶回外地,独自抱着厚厚的宗卷躲在静僻的小会议室里。

老孙是除她和赵汉卿之外唯一知情的人。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尽管可以把责任全部推给于夏晚,说这些资料都是她在职的时候私自留存的,但是毕竟天宇公司这个客户以后不可能再续约的,甚至一大批客户都会受影响。

于夏晚从事务所那些资料里搜集到的只不过是一些税务方面的纰漏,这个年头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哪个没有点问题,金额大小与否情节严重与否的差别而已。赵汉卿那只U盘里的东西是关键,几年里凡是他参与过的土地拍卖、物价批文申请当中玩过的猫腻,以及于夏晚不知道的一些涉税违规操作事项,都一笔笔清楚地记录了下来,提到的人名及金额相当具有爆炸性。

忙了一个星期,星期五下午快下班,于夏晚站在了天宇公司总经理室的外面。毕竟当过几年的财务顾问,秘书小姐还记得她,通报以后于夏晚坐进总经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

她没怎么寒喧,直接把资料夹放在了总经理桌上,大家都是明白人,稍微翻看点儿,总经理脸腾地白了:“于小姐,你这什么意思。”

于夏晚笑:“没什么意思,麻烦你把资料转交新宇集团的秦捷秦总,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从天宇公司出来,她直接到了朱蕾家。朱蕾可不光是说说而已,又哭又骂又打又掐,叮叮咣咣大半个钟头才平静下来。

都是说了几遍的话,心情不好,到外地走走。朱蕾怎么能相信,叉着腰指着于夏晚的鼻子,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于夏晚看见她脸上头发旁边还有匆匆忙忙没有洗干净的面膜,心里酸酸地,上去抱住好友:“蕾蕾,我想你……”

朱蕾眼圈红了:“想你个P!”

龙凤胎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于夏晚觉得朱蕾家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她喝着朱蕾御制的咖啡,小心翼翼地问:“杜明衡呢?公司的事……解决怎么样了?”

“他哪顾得上管我,在浙江乐不思蜀呢。”

“啊?”于夏晚眨眨眼,“乐不思蜀?”

“去快一个月了,一天就打一个电话过来,儿子女儿都摔给我一个人,老娘累得半死。”

“公司现在业务怎么样?”

“就那样呗。”朱蕾想起来了,“公司资金稍微松动点儿,上回你借赵汉卿的钱我还他了,他还不肯要,我硬塞的。你的别急啊,老杜说了,争取今明两年把钱还给你,省得三十岁以前嫁不出去怪我们赖了你的嫁妆。”

于夏晚轻笑:“蕾蕾,你嫁了个好丈夫,知道吗?”

“好个鬼,欠一屁股债,害老娘吃糠咽菜。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一对小鬼头拖累,我早把他踹掉攀高枝去了,就我这样的,什么人找不到?”

在朱蕾家住了一夜,聊了一夜,第二天大早,于夏晚没要递过来的车钥匙,独自搭乘公共汽车向东郊去。

开车的时候不觉得,坐公共汽车才知道别墅真的很远。一个多小时才到,从车站走进去又要将近半个小时。

没有了熟悉的房子,也没有了熟悉的花园,几个月以后,这块地上的泥土还是裸露着,让她清楚看到所有沉重的思念,和流连的契情。

人生如梦,很庆幸你早醒了,秦浩。

她蹲下来,慎而重之地抓了一小把泥土灌在塑料袋里,收进包的最里层。

而我还要在迟噩里继续挣扎,看着我痛苦吧,看着我哭泣吧。

她坐在不远处路边的长椅上,看着已经不复存在的一切。

如果有可能,我们不要再相见,欠你的太多,我数不清,还不起。

风大,有点冷。于夏晚两只手放在口袋里,回忆着春暖花开时候,院角那一丛雪白的Queen anna’s lace。

秦捷来的速度比于夏晚想象中快,他把车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摇车窗,隔着玻璃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于夏晚。

那个眼神……

很熟悉的,她当着秦伯伯、秦浩、秦捷的面离开秦家的那天夜里,已经看过。兜兜转转,再来一遍。终于她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了同样的人。

秦捷打开车门,手里拿着资料夹缓缓走到她面前。他一路走,她一路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没看错你,于夏晚,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秦捷身上没有敌意,他甚至在微笑

于夏晚跟着微笑:“不,秦捷。我是怎样的人,你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