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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眷浮生(21)

终于有些东西是会突然发生的。一滴水从心底浮上来,冻结成六棱的、晶莹的形状。

“夏晚,我爱你……”

“夏晚,我爱你……”

十八岁的少年站在夏日傍晚浓密的法桐树下,一手握着秋千索,一手握着她的手。她坐在秋千架上,头垂着,刘海挡住眼睛,也没敢伸手拂一拂。

好半天没见到她的反应,秦浩有点慌:“夏晚,我不是……我只是……”

十六岁的于夏晚低低嗯了一声,秦浩忙闭上嘴认真听,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脚尖在地上轻轻地踮,秋千慢慢荡着。秦浩咬咬嘴唇:“夏晚,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年青涩的她不知道,现在秦捷怀抱里的她也不知道。

命运永远不会按部就班地出题,你只是想考个及格的分数,也这么难。

穿件单衣服的秦捷没事,穿着大衣的于夏晚哼叽哼叽地感冒了。她被秦捷硬塞回被窝里,空调开得高高的,一杯一杯热水灌下去,厕所跑得不歇伙。

晚上还是发起烧来,温度计上的水银柱迅速升过三十九度。整个人晕乎乎的,象是坐在秦家花园里那架秋千上,一下子荡前,一下子荡后,一下子高,一下子低。

一下子近,一下子,就那么远。

她不想坐了,想下来。可总有人在背后推,回过头去,是轻笑的他。她一边格格地笑,一边求饶地喊:“秦浩!”

晚上十点多钟,秦捷抱着烧糊涂了的于夏晚往城里医院赶。她躺在后座上,身上盖着条毯子。车里空调也开到最大,秦捷热得一头汗。他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于夏晚,她一直安静地躺着,动也不动。

秦捷对城里的医院不熟悉,半道上遇见一拨巡逻的辅警,打听了之后开往最近的军区总院。

假期,下雪,又是深夜,路上人很少,原本繁华的街道上没什么车,秦捷心急,开得很快。军区总院就在主干道边,一路前行就是,很好找。远远看到医院顶上那个大大的十字,秦捷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到了,夏晚,到了。”

轮子不知硌到什么东西腾地颠一下,于夏晚哼了哼,笑着唤了一声。

过去其实过不去。

汽车沙哑地停在十字路口。

秦捷定定看着变幻的交通灯,眼睛干涩涩的。是红灯,还是绿灯?是继续前行,还是停止?

为什么不让红绿色盲开车?他知道了,原来,真的会看不清!

于夏晚躺在后座上,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秦浩。”

于夏晚在医院里醒过来看到的人是赵汉卿,他见于夏晚睁开眼,忙俯身过来摸她的额头:“可算是醒了!”

这场景也太跳跃性了吧,于夏晚挡开他,四处看看:“那个……秦捷呢?”

赵汉卿把病床摇起来,帮于夏晚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腰上:“上海公司里有急事,秦总昨天晚上赶过去了,这不把我从热被窝里薅出来侍候你于大小姐嘛。怎么,一日不见,如隔那个三秋?”

“我想喝水。”于夏晚看看床头的杯子,赵汉卿忙拿过来要喂她,于夏晚抓过来:“我自己喝就行了,又没缺胳臂断腿。”

“这会儿精神了,脾气也起来了是不是?”赵汉卿抱着双臂坐在床边,“昨天一晚上是哪个折腾来折腾去地不消停?亏我衣不解带这大半宿,你个白眼狼!”

于夏晚含点水在嘴里润润,喉咙还是很痛:“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记不得了。”

“半夜一两点钟吧。好象是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衣服什么的都没拿,从医院直接赶过去了。”

于夏晚点点头,把杯子递还给赵汉卿:“我电话呢?”按过数字键放在耳边听,她有些不甘心地掐断再拨,仍然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启用短信呼……”

“他早到上海了,已经打过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这会儿恐怕在开会。”赵汉卿喊来护士小姐,量体温检查一番后同意她们回家去。天太冷,于夏晚把带来的毯子紧紧裹在身上,包住头,只露出两只眼睛,跟着赵汉卿下楼上车回家。

硬把赵汉卿撵走,于夏晚栽在床上又睡了大半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饿醒了。饥肠辘辘地下了点方便面,捧着碗在家里边溜达边吃,顺着腿走进书房。

书桌后的椅子背上还搭着秦捷的一件西装,于夏晚走过去,把桌上的资料往一边扒拉扒拉,腾出块地方放下碗。嘴里嚼着面条,打开电脑电源,启动完毕后,桌面上是朱蕾家那两个活宝。抓着鼠标,于夏晚这才发现秦捷在她的电脑上进行过大刀阔斧的改革,桌面上多了很多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图标,原本的几个小游戏,连连看之类,都不见了踪影。

于夏晚除了打字快点,于电脑方面基本是白痴,费老鼻子劲找了半到也没找到那几个小游戏,她有些泄气地准备关电脑。

突然心中一动。

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打电话来?

喝完最后一口面条汤,于夏晚舔舔嘴唇,犹豫着拨通了电话,没人接。再拨,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接。

冬天吃热面条就是来劲。于夏晚吸吸鼻子,再次拨通电话。

这次很快就接了,秦捷的声音还是如常那么清爽:“喂。”

于夏晚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她嘿嘿笑着:“那个……我是于夏晚。”

秦捷闷笑:“我知道。身体好点了没有?有没有吃药?”

“好多了。药也吃的。”

“嗯。有事吗?”

于夏晚又嘿嘿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一声,我电脑里那些游戏呢?”

“什么游戏?”

“就桌面上原来有的,连连看,小球球啥的。”

“我删了。”

“干嘛啊,那可都是我的精神食粮。”

“回去的时候再给你装。”

“哦。”

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他却还一直逗留在上海,不知什么时候能抽空回来。虽然每天都有一个以上的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可于夏晚不知怎么地越来越害怕呆在空旷的家里,正好杜明衡出差,她索性搬到朱蕾家去住了两天。

把两个活宝搞睡着,两个女人象当年住在大学宿舍里一样挤上一张床。

“活该。”朱蕾脸上蒙着面膜,大眼朝于夏晚一翻:“你还以为自己十八呢?多大人了还玩矜持这套把戏?想他就打电话叫他回来呗,实在不行就冲到上海去,少在我面前哀怨。”

“谁哀怨啦。”

“看你两眼含春的怨妇样我就来气。于夏晚,你还有什么资本摆架子?逮着个好的就别松手,省得以后后悔。”

“去你的。”

朱蕾歪头看看她:“怎么,这回动真格的啦?”

“我不知道”,于夏晚把脸埋进枕头里,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了,蕾蕾。”

上班,下班。睡觉,起床。生活依旧一条不紊。直到秦捷离开整整一个月后,赵汉卿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