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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越走越远(10)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笑,也不怒。

秦瑟瑟垂下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水。好吧,是的,我是想来见你的,我连做梦都在想着你,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

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泪水流下来,快要在脸上冻成冰,秦瑟瑟侧过身,两只手捂着脸,哭声越来越大。

齐烈还是安静地站着,没有向上走一步。

展馆里的灯灭了,光线一下子黯下来。风吹着,时不时呼啸一声。天冷,夜色却分外晴好,月亮肆无忌惮地挂在天顶上,冷盈盈地发着光。秦瑟瑟在嘴唇上用力咬一下,把咸涩的味道和眼泪一起咽起肚子里。皮箱里装着冬天的衣服,还有笔记本,很重。她抺抺脸,拎起箱子下台阶。一级,两级,三级……

就这样默默地走开吧,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瑟瑟。”擦身而过的时候,齐烈低声喊她。

秦瑟瑟不愿停,把箱子放在地下拉着就往前跑。并没有人追上来,齐烈只是喊她:“瑟瑟!瑟瑟!”

她越跑越快,想早点离开这里,她后悔到北京来了。等回去,一回去就去找沈天宁,告诉他我要嫁给你,我愿意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端坐以待吧,无论命运有什么安排。

一阵令人惊怵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秦瑟瑟大张着嘴用力喘息着慢慢停下,白烟从嘴里喷出来,一股股的,淹没在周围的空气里。脚步声没停,还在响着,离她越来越近。

是谁?

谁?

她象是明白了什么,哭也忘了,凝神静听。

“瑟瑟!”齐烈喊她,也在喘息。

她不敢回头看。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路灯照在追来的齐烈身上,秦瑟瑟看着那道一起一伏的影子,象触电一样扭回头。

站在那里看不出来,跑动的时候,齐烈却是用一种可笑的姿势。他的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了一截,身子高高矮矮,每一步都踏得那么重,象个瘪脚的杂技演员,踩着长度不同的高跷。

手里的拉杆滑落,重重的衣箱倒在脚边。

齐烈跑过来,眼睛里也有热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瑟瑟……是你吗,瑟瑟……”

雨那么大,他的手伸向她。

来,我带着你。

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里,被他牢牢握住。他跑得那么快,两条长长的腿跨越着,踏出白色的水花。

他一直微笑着,不时扭头回来看看她,寂寞暗夜里,眼睛明亮。

齐烈站在秦瑟瑟的面前,她看着他的腿,倒抽一口凉气,全身都冻僵了,只有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

“瑟瑟。”

她没听见,只是盯着他的腿。难道……难道这就是那场车祸留给他的吗?不会的,如果是惩罚,为什么不是对她?

秦瑟瑟慢慢蹲下,向他的左腿伸出手去。齐烈的身子动了动,两只手垂在体侧,慢慢握成拳头,贴着裤缝。

这么冷的天,齐烈穿的很薄。隔着裤子,能清楚地摸到他腿上的肌肉。硬硬的,随着她的触碰微微收缩。她一点也没放过,从上到下抚摸着他的左腿。她渐渐用力,手冻得麻木了,只有这样才能有清楚的感觉。

他是真实的,活生生的齐烈。悲伤让人束手无策,秦瑟瑟蹲着,不敢相信这种噩运会横加在他身上。她亲眼看见了他被撞时候的景象,也明白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双手触摸着的,是她最最珍惜的齐烈,冰天雪地里,回忆这只取暖的炉中,最后还燃着的火焰。

齐烈低下头,看着秦瑟瑟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他弯腰把她拉起来,用力抱进怀里。行路经年,渴望这一拥抱已经到了疼痛的地步,只要和你在一起。风镣霜铐渐渐融化,露出被压抑束缚了那么久还鲜红跳动的两颗心。

“瑟瑟!”所有的话语都只剩了一声呼唤。秦瑟瑟在他的声音里站不住脚。“瑟瑟,是我,我找到你了……”

小城静卧在太湖边,每年春天刚到,湖边的芦苇便生长起来。周末早晨,齐烈总会带着秦瑟瑟和简单准备的午饭到湖边去画芦苇。他画得聚精会神,她玩得不亦乐乎。那些芦苇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长得比人还高?在芦苇丛中间穿梭,抚着垂下来的绒穗,偶尔回头看他,然后红着脸摘下手边最近的那枝芦花。

不知不觉摘了一大捧,用脸颊轻轻去抚,那样轻软,象他的指尖,象她的心。突然想出个馊主意,她捏着嗓子大叫一声,然后钻进旁边最茂密的几棵芦苇中间蹲下来。果然立刻听到他的喊声和大步跑来的脚步声。

说不清那种笃定有个怀抱愿意拥抱自己的、悲喜交加的感觉。秦瑟瑟有一刻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那个急匆匆跑近的身影从自己眼前经过,往更深的芦苇丛里跑去。开始后悔开这个玩笑,她看见他脸上焦灼的表情,那是她生命里唯一坚定的力量。

站起来,发出的响动让他停下,转回来看见她,如释重负:“怎么了瑟瑟?”

“我……”她嗫嚅着,“我……我绕不出去,找不到你了……”

他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找不到我,就等着,我总会找到你!”

这个夜晚,当他就站在她面前,用八年未变的眼神看着她,秦瑟瑟终于相信,她是失去齐烈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现在?为什么不是她还没有离开秦园的时候?为什么不是漂泊异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她停止哭泣开始自己生活的时候?为什么不是找不到人安慰的那些夜里?为什么不是在她找到新的怀抱之前?

为什么找到我用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即使是得知齐烈死讯的时候秦瑟瑟也没有哭得这么伤心,失而复得远比失去还要让她难以承受。八年来受过那么多的苦,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原来只不过因为一个谎言。

为什么?为什么?

齐烈紧紧抱着秦瑟瑟,跟她一样泪如雨下:“我找过你,瑟瑟,很多次……这么多年,你一直在什么地方?”他咬咬牙,悲意难抑,“你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

秦瑟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躲在什么地方?齐烈,没有你,我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只有收紧双臂拥抱住现在这个齐烈,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展览馆的人打电话告诉齐烈,有个跟他画上那个女孩子很象的人坐在他的画前头整整一下午,一会笑一会哭,样子很奇怪。他听到这个消息一路开着飞车赶到展览馆,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秦瑟瑟。

坐进齐烈的车里,秦瑟瑟已经哭累了,不由自主地抽噎着,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发动汽车打着暖气,她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齐烈回国不久,刚和某大学签了合同去做讲师。房子是新买的,不大,离他就要任职的大学很近。一进门就是熟悉的油彩味道,朝南的两间房有一间是他的画室。齐烈把秦瑟瑟的行李箱拎进他的卧室里。按开灯,淡淡绿色的布置,没什么家具,很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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