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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上部(25)

“姆妈,”小先生的头靠在膝盖上,“侬困不着觉啊?”

十三玲珑揉揉发酸的眉头:“你不困,才晓得我没困。你还真不如你姐姐,心思太重。”

“姆妈还是欢喜水晶的。”

“欢喜不欢喜,人也不在了。”

“姆妈从来不怪姐姐吗?”

“你们毕竟是我养大的,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她一直还和我们在一道。”十三玲珑深深望了翡翠,“怪不得,那棵樱花,每年都发的那么好。”

第二十六章 冬冬

凯丽死了,洪少鲲的案子就这样结了。

今天一早,潘楚怜和冬冬给放出去了,因为推算新发现尸骨死掉的时间,她们都还没到聚春院呢。

潘楚怜掸掸旗袍,对十三玲珑说:“姆妈,我可走了,有啥事体嘱咐我哇?”

十三玲珑嗤鼻笑笑,语气冷冷的:“你是算准了我出不去,留遗言给你?”

潘楚怜有些放肆的笑起来:“姆妈,我哪有那个意思?只是聚春堂都要出手了,阿拉这趟分手,也不知哪个年头再能见面,我叫你几年姆妈,相识一场,不过是想最后讲几句,留个念想!”

安娘姨在边上听了,默默漏出一句:“潘先生耳朵真和猫一样,我和老板讲的悄悄话你也听的到。”

“你也别讲的伤心来兮,不过就是隔道墙,多跨个门槛,又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十三玲珑拍拍肩膀,安会意的揉捏起来,“不过,看在阿拉相处几年,提醒你一句,沈容倩可不是像我这样好讲话的,你去了,自求多福吧。”

十三玲珑轻描淡写两句,把潘楚怜的小算盘剥的透透的,潘先生脸色阴了阴,咳咳两声,头也不回,出去了。

潘楚怜叫了黄包车走,冬冬一出局子,则发疯似的朝前面奔。

潘楚怜在后边不满的咕囔一句:“没教养的,赶了去投胎啊!”

拘留室里,十三玲珑舒口气,讲:“现在都是自己人,满好。”

十三翡翠听到姆妈这样讲,笑了笑。

安说:“这个潘先生,也太急噪了点,翻脸比翻书快。”

十三玲珑哼了一声,笑道:“她早就存了这点心思,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在我这里熬不出头,当我看不出来?在我这里不好混,难道到了沈容倩那里就好吃好喝了?我吃人,她是吃人不吐骨头。潘楚怜,是当我就此就死在这里了。”

又说:“她想的是美,我就怕她还没回到四马路,就变成缺胳膊少腿的。”

十三翡翠幽幽接一句:“她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姆妈不必治气。”

安叹了一口气,讲:“小姐,按乔老板的意思,还是把房子卖掉吧,有点钱在手里总要好些。”

十三玲珑拉了安,也叹了口气:“你跟我这么多年,我没给过你什么,唯一就是这个房子,你没必要为我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水晶的事,我顶了就是。”

十三翡翠在旁边听了呜呜哭起来,嘴里叫着:“姆妈你这是干吗呀!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十三玲珑有点凄凉的笑笑:“骨头翻出来,刀子又给找到,贾长官说了,关于这个案子的匿名信满天飞,封封都指明道姓是我,我隐退十几年,没想到现在名气倒大了,各个小报都登了是我恶母杀女,看样子,不把我往死里整,有些人还真是誓不罢休。”

安有点惶恐的看了十三玲珑,嘴巴抿了抿,语气坚决:“小姐,如果横竖要一个人,我去顶!”

十三玲珑摇摇头:“你还没看出来,他们一心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你!就算你这次顶了保了我,你怎么晓得还有没有下次,不要我到头来完蛋了,还白牺牲掉一个你!”

冬冬跑的鞋子都掉了,才跑到医院。

结案了,门口看守的警察也松懈了,她塞了一块大洋,就被眼开眼闭的放进去。

听到门被推开,温琦警觉的拉紧了被子。

“小姐!”冬冬扑在她身上,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温琦听到是冬冬,颤抖着摸索她的头发:“冬冬?侬放出来了?”

冬冬抹着眼泪,手在温琦漂亮的不得了的眼睛前面晃晃,眼珠子像鱼眼珠子,动也不动。

“小姐真的看不见了?”冬冬的眼泪更悲哀的流,她站起来,擦干了眼泪,“我去找大少爷,你都这样了,他不能不管你!”

“冬冬!”温琦失控的叫,身体一歪就跌在床底下,砰的一声。

冬冬慌忙奔回来,扶着自家先生,温琦摔到了脚,疼的厉害,支撑不起,哎呀一声两个人又一起跌坐在地上。

温琦紧张的攥牢了冬冬的袖子:“你千万别去,到容易到了这一步,这个时候最是关键,千万别前功尽弃了!”

冬冬哭起来:“可是我心疼小姐!”

温琦苦笑了下:“我这样的人,烂命一条,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你要是心里真还装着我,就哪也别去,陪陪我,我现在才晓得,原来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是这么让人害怕的事体。”

她讲的凄凉,冬冬的眼泪更是扑哧扑哧的掉。

她扶着温琦坐下来,看着才不过几天,自家先生已经是瘦了一圈,脸色都泛着青,她觉得心痛,摸摸温琦蓬乱的头发,她讲:“先生,我给你梳梳头吧。”

温琦温和的拍拍她的手:“好啊,这两天我自己梳,好象怎么也梳不好,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冬冬心酸不已,整理着小姐的头发:“好了,现在冬冬来了,一定还让先生和以前一样好看。”

第二十七章 鬼

晚间冬冬给温琦扇扇子,门口的警察好讲话,据说过两天就撤了,冬冬买了香烟给他,他对冬冬也客气。

警察说:“你这个小阿姐,倒满忠义的,像你家先生这样情况,换做别人,老早另找出路去了。”

冬冬笑笑,端了洗脸水进去。

温琦讲:“冬冬,你也没几个体己钱,不要都花在我身上了。”

冬冬很仔细的给温琦擦脸:“钱没了不要紧,只要我还在小姐身边。”

这几日温琦担惊受怕的,冬冬来了,她睡安稳了,轻轻的打着酣。

冬冬打着扇子,看着先生的侧影,睫毛又长又翘,她曾经的双眼,琥珀一样,是那么波光流转,立在那里,无论男人女人,都要多看一眼,可如今,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一潭死水。冬冬想着,眼睛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冬冬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探进来,眼睛拿了把蒲扇,笑的呲牙裂嘴的。

“我知道你来了,过来望望你。”

冬冬做了嘘的手势,把温琦的毯子搭在肚皮上的毯子盖盖好:“走,我们出去讲!”

门口的警察睡的像个死猪,眼睛做了个鬼脸:“看我的那个也睡的死,还流口水呢!”

两个小姑娘立到走廊里,窗子外头一朵一朵厚沉沉的云。

“你在里头的时候都翻白眼了,我还以为你要完蛋了呢。”冬冬的手搁在窗棂上,很快给一个蚊子叮上,她啪的一下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