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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95)+番外

襄荷怔愣地抬头。

他却不唱了,皱眉道:“太难听了。”

襄荷摇摇头,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拼命摇头:“我想听,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他愣了下,随即轻笑:“好。”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手轻轻在轮椅侧栏上打着拍子,轻声唱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

荠麦之茂,荠麦有之。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

沙哑的声音在书房响起,仿佛冬日的第一场寒风,冰寒只逼人面,若不小心,便会被那风里的刀刃划破未经风霜的脸颊。直到唱完,那余音似乎仍在耳边环绕,挥之不去。

☆、第71章 .03

天将薄暮,日光也变地慵懒稀薄,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不再如正午时那般刺眼,经由整扇的玻璃窗照射进书房后,更是柔和许多。

襄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转不转地看着谢兰衣,看着他的脸。

他放下手帕,微微低下头,双手举到脑后。

襄荷只见他手腕轻轻一动,那蒙在他双眼上,她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取下的白绫,松动了。

白绫缓缓取下,斜飞的长眉下是一双紧闭的眼,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缓缓地睁开。

那是双细长的丹凤眼,内眼角朝下,外眼角斜斜上翘,似乎一时还未适应明亮的光线,微微眯着,便显得那眼更加细长,只露一点黑睛,如漆黑的丹丸嵌在凤眼之中。

他的容貌本是近乎雌雄莫辨的美,但加上这双眼睛,便生生多出一份凌厉和凛冽,让人再也不敢轻视,也不会错辨。

这双眼朝她看过来,眼皮颤了几颤,最终定格在她的脸上,随即瞳仁里便多了丝和煦的笑意,方才的凌厉和凛冽便如滚汤沃雪,刹那间融化地无影无踪。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看了许久,他轻声说道。

被他那样认真地注视着,襄荷的脸莫名地红了。

她忽地纠结今天的妆容是否有何不妥,随即便忆起自己刚刚才哭过,泪痕都还未擦干净,眼睛肯定哭肿了,头发似乎也乱了……

想着想着又赶紧摇摇头把这些念头摇掉,瞪大眼睛,气愤地道:“你看得见?!”

谢兰衣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干嘛、干嘛……”,襄荷指着他的眼睛,气得脸都涨红了。

“干嘛用这个?”,他摇了摇手中的白绫,问道。

襄荷狠狠点头。

谢兰衣笑笑,“方才与你说过,我的眼睛被浓烟熏坏过。”

“当时确是熏坏了,只是后来好了些,但仍不能见强光,也不能见火光,否则便无法自抑地酸涩流泪。”

襄荷愣住,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心里便有些愧疚。

“不过,大半时候都是无碍的。”他又说道,慢慢闭起了眼,“但我不喜见人,小时不喜,大了后更不喜。只是万物趋光是本性,尤其久处黑暗时,能睁眼,便总不想闭眼,能见光明,便不喜瞑晦。是以索性便将眼睛蒙住,就让世人都将我当作个瞎子,我不必看世人,世人亦不必看我……”

说完这话,他便又睁开了眼,看着她:“看,若不蒙住,我便总忍不住睁眼。”

襄荷沉默了片刻,没有问他为何不喜见人。

一个前朝皇族之后,又生在新朝的冷宫之中,所见到的人,除了他那个只知感伤嗟叹的废太子爹,和为了让他活下来不遗余力的娘,有几人会用善意的眼光看他?

从小生活在诸般异样目光中,自然会不喜见人。

而长大后……襄荷看了看他精致的容貌。

长大后,那异样的目光中,除了厌恶、不屑、鄙视等等,或许还多了垂涎……

襄荷没有说话,谢兰衣却将目光转到了窗外。

襄荷也跟着看过去。

窗外冷冷清清,万安不知去哪儿了,偌大的玫瑰园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无数株凋零地几乎只剩茎杆的月季,一株株决绝地站立着,仿佛一群沉默的战士。地面上还有无数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冷风一吹,那些落叶便打着旋儿忽悠悠转起来,发出冷峭的声响。

前些天那满园的繁华,竟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前些日子总听你说这园子里的花开得多好,我却没仔细看过。”谢兰衣望着园中景象道。

襄荷眼里一酸,点点头:“你错过了很多美景。”

又转过头看他:“不过,明年花还会开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谢兰衣也望着她,凤眼中漆黑的一点映出她的倒影,半晌,他点点头,说道:“好。”

襄荷便笑了。

正如他说的那样,最难过的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呢?

离开了那个吃人的皇宫,离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这里是鹤望山,这里是玫瑰园,是谢氏祖先留给他的地方。

在这里,他可以随意地看,再不会错过许多美景。

日光愈加苍白,西边渐渐有云霞染成绯红。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书院食堂的晚饭时间了,以往襄荷总是给他读上半个时辰的书,再在晚饭前离去。襄荷看了看天色,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

于是便回头看他,笑吟吟地问:“今天还读书么?”

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的眼。

以前她为他念书,是因为以为他目不能视,但现在他将白绫解了,外头日光又不强烈,难道还让她读?

谢兰衣挑了挑眉,吐出一个字:“读。”

襄荷瞪圆了眼睛。

谢兰衣指指自己眼睛,说地理直气壮:“看久了,疼。”

只一个“疼”字,便让襄荷举手投降。但这莫名的被吃死的感觉让她犹自带着些愤愤地问道:“读什么?”

谢兰衣笑:“随意。”

襄荷便在书架上找起来。往常若他说“随意”,那她便都是找自己想看的书来读,反正他看什么都没差,只是这次因为心里那点愤愤,想着找本他最不喜的,好歹出出自己那口气。

季考之后休沐三日,书架上便又多了许多新书,想来是苟院长又来拜访了。襄荷在那些书中找了半天,但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那点小算盘恐怕行不通——对于书,他好似真没什么喜或不喜,无论什么书,对他来说,好像都是一样的。

正如他所说那般,随意。

襄荷撇撇嘴,只得放弃赌气,认真找起自己想看的。

目光在书本上一本本划过,蓦地,她目露惊喜,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

见襄荷选好了书,谢兰衣便看了一眼。

——《潘黄门集》。

潘黄门,即潘岳,也即是潘安,那个因掷果盈车而鼎鼎有名的美男子,《潘黄门集》乃是他的诗赋集结而成的一个集子。

谢兰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他是知道他说随意时,襄荷便按自己喜好选书的,但依她的性子,却实在不像会是选这本书——她最爱的是那些轶闻野史、传奇话本之类,而那些书的特点,概括来说,便是有趣。而如《潘黄门集》这种诗赋集,可远远算不上有趣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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