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都风颜录(65)

他睁开眼,离开了她柔嫩温润的唇。

“师父?”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俞怀风眼里巨浪滔天,痛苦不堪,抬手点了她昏睡穴,将她抱离水面,用衣袍将她裹住。

抱她回卧室,给她头顶施针。有那么一瞬,他产生了让她忘掉一切的想法,只要一枚银针刺入脑后,封住她的记忆,从此无爱无恨,重回赤子,再无痛苦。

银针从他手里掉落,不愿意的,还是他,不舍的,还是他。

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她的梦境温柔而宁和。

翌日,她眼眸睁得极为明亮,看见他就在旁边,她惊喜之极,“师父你没事了?”

“没事。”他起身离了床榻。

她的痴症终于治好,又恢复了乖巧弟子的模样。

但是有一幕在她脑中挥散不去,她知道是梦境,那样甜美的梦境无比真实。但是那只能是梦里她的幻想,她知道。

“师父,我做了个梦。”她看着他背影,却不能告诉他。

俞怀风转身看了她一眼,她噙着笑,又有些害羞,似乎不敢看他。

“一个梦而已。”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宫廷里商议着太子娶亲的事,大臣们闻风而动,明着暗着推荐自家女儿。皇后心中早有人选,与寒筠商议后,基本上便定了下来。

宫里又开始了一段忙碌。

卷四 情错章台任流年 凤仪东宫尽韶华

第46章 君心陌路

“大司乐到!”兴庆宫勤政楼内,内监在门外高声禀道。

案前踱步的寒筠身形一顿,手里的折子合了起来。

“陛下!”俞怀风入殿,对着龙坍上站立的人微微行了个礼,“召臣何事?”

寒筠瞧了瞧他,微笑道:“这次我大宸与回鹘赛曲,大司乐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大败高昌回鹘,为朕挣足了面子。朕想重赏大司乐!金银之物,只怕也入不得你眼。你想要什么?朕尽量满足你所求!”

俞怀风微微抬眼,与寒筠对视后,径道:“此臣之本分,陛下无需嘉赏!”

“怀风。”寒筠立于丹樨上凝望他,又下了一级,观察了他半晌,“朕见你面有惫态,神情稍显萧然,可是大赛累着了?”

“略微有些,不过不要紧,有劳陛下相询。”他语声淡淡,不知是否是错觉,似乎夹杂有几分萧索。

“朕要赏你,都不知道从何赏起。”寒筠笑了笑,满是笑意的眸子毫无预兆忽地一寒,冷光迸现,“你入这深宫十几年,不求仕途不求锱铢,是在等待什么?”

俞怀风眼里一簇火焰跳起即灭,转眸之间,云淡风轻地犹如新雨后的天空,“陛下认为臣等待的是什么?”

寒筠负手含笑,“莫非与朕的儿女们一样,等待一幅宝卷的面世?”

俞怀风面容一震,目光与他相接,“陛下何出此言?”

寒筠不答他,走下坍樨,抬头看向前方一扇镂金雕牖,“朕的儿女们想要的是朕的天下,大司乐要的是什么呢?你不是愿意争这些的人,如果你所求与他们一样的话,那么朕只有一个猜测。”

“是什么?”俞怀风淡然看他。

“你的真实身份。”寒筠转头看他,“怀风并非出身寻常人家吧?能文能武,无所不能,岂是一般的乐师?岂是一般的能臣?”

“这十几年里,难道陛下尚未查清臣的身世?”他无任何惊慌之态。

“终南山下,还真大师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承还真大师衣钵,纵曲长安无人能敌,声名享誉四海。”寒筠默默道来,末了,眼皮一抬,“这些不过是世人所知的一重身份。”

俞怀风站在殿内金丝地毯上,眼睛盯着前方一只圆形雕镂香炉上袅袅而起的云烟,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寒筠续道:“你的另一重身份,朕虽早有猜测,不过证据不足,暗下寻访的密线尚在搜集蛛丝马迹,要不了多久,朕就会知道你究竟是谁了。”

俞怀风依旧无任何表态,似乎在听与己无关的外人之事。

“算了,今日召你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个。”寒筠打开手里的折子,“太子纳妃一事,朝中议论颇多,太子妃人选拟满了一个折子,朕看得眼睛都花了。”

“此事自是陛下与皇后娘娘拿主意。”

“朕与皇后挑来选去,考虑良多。东宫女主,早晚一天要母仪天下,草率不得。”寒筠眼里光芒又凝重起来,“舒儿将来若登基,还需重臣辅弼,右相中书令是朕的股肱之臣,可堪托付。中书令的女儿,也就是大司乐的高徒上官那颜,是朕与皇后都认可的人选。尤其是此次大赛,上官小姐气度不凡,让长安子民都见识了一番。不过,高昌回鹘素有与我大宸联姻的想法,回鹘公主慕砂颇有胆识,巾帼不让须眉。若是由回鹘公主做了太子妃,大宸与回鹘两国成为亲家,不可不说是万民之福。所以,朕与皇后还是颇有踌躇。”

俞怀风认真听完,分析道:“大宸与回鹘早就结为兄弟之国,边疆和宁,并不需太多忧虑,何况以回鹘国力,根本无法与大宸抗衡。陛下与其考虑回鹘,不如更多思虑太子将来的辅弼大事。若定要与回鹘联姻,遣一位公主和亲便可,那时回鹘与大宸是甥舅之国,回鹘有了大宸血脉,于大宸更加有利才是。”

“大司乐言之有理。”寒筠点头,笑望他,“这么说,大司乐也认为中书令的千金更符合太子妃人选?”

“舍她其谁?”俞怀风依然望着前方铜炉香烟,那一次她醉酒回仙韶院,用香炉给她驱酒气时,用的便是那样的香炉吧。香炉在她头顶绕了一圈,她一双迷离的眼无意识跟随铜炉烟雾飘来飘去,比云烟更加缥缈。

“怀风?”寒筠随着他目光回头看了眼案上铜炉,笑道:“你喜欢朕的香炉?”

他猝然回眸,眼中深潭一般,却不纳万物。“可定下了时日?”

“九月初八。”

他心中一算,还有十天不到。“为何如此仓促?”他蓦然抬头。

“太史令推算来推算去,说是这一天再合适不过。尚有九日,倒也算不得仓促,礼仪要事两个月前都已开始筹备了。”寒筠一面说一面蹙眉咳嗽了一下,再开口便说不出话来,咳嗽愈发厉害。

良久,俞怀风才回神,将他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寒筠以袖掩口,重重咳了一下,袖角便被濡红了。他将袖口捏到手里,面色平静,接过俞怀风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朕休息一会儿,大司乐去吧。”

俞怀风无心多问,行礼后告退。

紫竹居幽篁如林,笔直修长,犹如根根琴弦连纵天与地。上官那颜两手托腮蹲在紫竹下,忽而见到月洞门下进来一人,白袍如雪,不是俞怀风是谁。

“师父。”她跳出来,快速跑到他面前。

俞怀风停步,抬手摘下她额发上的竹叶,“怎么跑到竹林去了?”

上官那颜一把握住他的手,面色不太好,眼里有委屈的神色,“慕砂在厅里等你。”

上一篇:陛下有喜 下一篇:番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