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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64)

纵是痴顽,纵是赤子,也难禁他展袖扬手的风姿。

洒完药材,他去寻来银针,布囊上嵌了数排银光闪闪的药针。上官那颜低着头在水里捉寻浸泡的枯叶枯枝等不明药物,捏了满手很是兴奋,举起来给他看。随即她又好奇地将手里的不明物品送到嘴边,尝了尝,满嘴苦涩,面上顿显厌恶与委屈之色,忙不迭将水面漂浮的诸多药物捞起,挥着胳膊扔出去。

俞怀风只得上前制止,将她手里紧捏的药材掰出来,抖落到水里,又抹去她嘴角、脸上沾的草叶枯花,叹息:“谁让你吃的。”

猝不及防,上官那颜竟忽地咬了下他手指。俞怀风神色一振,却没有立即将手抽回,只是略带训诫地沉着目光瞧她,“怎么能咬师父呢?”

她忽闪了几下眼睫,不知听懂了没有,不带任何回应的表情,没再将牙齿咬下,却将舌头伸了伸,在他手指上扫过。

又软又湿、又酸又麻的触感传来,俞怀风蓦地收手,那触感却似乎还停留在指间,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

最后,他将银针布囊摊开摆到浴桶边缘,沉着脸色,取了一枚银针拈在指间。浴桶里的少女畏惧地缩了缩,往水后退去,惊恐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俞怀风眼皮一掀,沉声道:“过来!”

她摇摇头,一点点往水里躲去。俞怀风并不阻挠,拈针等待。

果然,没多久,将自己藏到水下的上官那颜就憋不住气,冲出水面大口呼吸。气息平定,一眼瞧见银针就在跟前,她吓得花容失色,又扎进浴桶里去了。水花溅了桶外的人一身。

他依然不着急。上官那颜在水下水外反复了五回后,见躲不过去,便缩到离他远些的地方,以小动物般的眼神乞求于他。不多时,她明亮的眼睛里便滚出了几颗泪珠,“那颜错了,……师父你咬回去吧!”说着她伸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怯怯送到他面前。

俞怀风瞧着她,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好暂将银针收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上官那颜见危险暂除,在水里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双臂将俞怀风紧紧搂住。

水滴将他前襟全部染湿,这些都不重要,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这个浑身湿漉漉光溜溜的少女毫无禁忌抱着他脖子,将头埋在他颈窝,蹭着他耳下肌肤。

俞怀风手一抖,银针袋囊掉到了地上。

她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师父不要用针扎我,我再也不咬师父了……”

“好,快松手。”

她却搂得更紧,似乎极是喜欢这样与他亲近,又在他耳边怯生生道:“师父不喜欢那颜么,要用针扎我?”

“师父是要给你治病。”他被勒得呼吸都困难。

她将头抬了起来,离了他侧颈,正面与他相对,两臂并没有撤开。两人四目相对,凝视许久。她长长的睫毛被水打湿了,其间散落着细碎的小水珠,映衬着她本就水润剔透的眼眸,如一枚初经夏雨冲刷的碧桃,莹润可爱,芳香扑鼻。

“师父。”她张开粉嫩的唇,唤了他一声。

俞怀风将目光别开,抬手去解她的桎梏。

“师父喜不喜欢那颜?”她撅起嘴,认为他的动作是对她的厌弃。

他已将她害得这般田地,却还不能给她片刻的开心?

“喜欢。”他停下动作,看着她。他想给她一些弥补,只在此刻,面对此刻的她。

她唇边乍现笑靥,欢乐来得如此简单如此迅速,只需他的只言片语。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她将脸蛋挨上他,缓缓贴近他的容颜。肌肤之亲近如斯,她久久不愿分离。

纵是痴傻,她也知一切都不真实。她要更加直接的证明。

“我亲过师父呢,师父也亲我一下,好不好?”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一把将她扯开,推回水里。

“胡闹!”他有些气急,脸色阴沉。

在水里重重砸起的水花,隔在二人之间。上官那颜抬起湿漉漉的眼,深深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睫垂下。

“你骗我,师父骗我。”说这话时,小小年纪的她竟面无悲喜,只在眼睛里不断滚落泪水,滴答落在水面。

“我为什么不可以骗你?”他不带丝毫感情,冷漠如从未相识。

她蓦地抬眸,湛然的眸子里弥漫了失落与惘然,绝望与哀恸。就这样凝望着他,凝望这方才咫尺此际天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将头埋进水里,去寻找水里的温暖……

俞怀风捡起地上的银针袋囊。

半盏茶时间过去,水面的气泡渐渐小了下去……

他抛了袋囊,疾步上前,探手入水,摸索到了柔软却渐凉的身体。

“那颜!”他冰冷的神色霎时消解,急忙将她抱到浴桶边缘。她脸色发白,神情憔悴,长发贴在脸颊上,睫毛低低垂下。他心中抱愧,是他害她一步步深陷宫廷,一步步堕向深渊,他却只能看着她独自沉沦,他无法解救她,却在无形中将她推得更深。

他将她的热情与生命付诸黑暗,用她的热血来换取自由与使命。他越来越舍不得,却依旧无能为力。他的无动于衷,是决断她后路的最后一击。他对不起她,但上天更对不起他!为什么要降他于世,为什么要交付他那样沉重的使命,为什么要让他无爱无恨,为什么要让他爱恨不能?

她不愿醒来,不愿再面对他。无论他使出多少力道点在她穴位上,她都不反应。

他目中伤恸,不再迟疑,俯身吻住她。

启开她唇齿,渡她呼吸,将维持生命的气息缓缓注入给她。

并非越伦,他只是在挽救她的生命!

许久后,她才有了些反应,眉头动了动,脉搏渐次启动。他要离开时,她下意识挽留,轻轻咬着他嘴唇,仿佛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君临。

俞怀风并不回应她,不进不退。

他不动,她便主动。柔软的舌头在寻找他,如同漫漫的征程。有过彷徨,有过失落,有过绝望,但一旦有他的气息,她便永远怀抱一丝希望。他给她一分,对她来说那就是全部。

越陌度阡,终于寻到了甘泽,她品尝不尽。沉溺其间,如同获得了整个世界。触到了他舌尖,她愈加开心,四处游走,与他纠缠沉沦。

她闭着眼,脸上现出红晕。俞怀风与她呼吸相通,咫尺之间,他始终睁着眼,因他无法如她那般不管不顾,闭上眼便忘却整个世界。

他纵容着她,因他心中愧疚。但这样的纵容,却是天理不容!

这是人伦禁忌!

他怎能不难堪!

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怀疑过自己。

他再也无法无动于衷,抱紧她,闭上眼,深吻过去。她换不过气来,寸寸逃离。他却不让她逃,唇舌辗转,尝尽甘泽,攫取不止,热致而缠绵,恣意而温柔,绵延深厚,销魂蚀骨。她沉醉不知归路,宁愿就此窒息。

兴许是太过甜蜜,恍如梦境,她眼睫颤动,渐渐抬起了手臂抱住他。在她将要睁眼时,一只手掌覆在了她眼睛上。他不要她看见,不要她看见此时他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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