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晰的感知告诉她,鬼面人此刻离她不足一尺,于是她紧闭眼睛,再不敢睁开。
鬼面人把她提起来,拿到自己跟前打量,一只鼻子在她身上到处嗅。她魂魄已被吓去一半,师父再不来,她要被鬼吃掉了!
“鲜美!”鬼面人嗓子里发出嘶哑的音符,夜枭一般呵呵笑起来。
果然是要吃她!上官那颜流下两行热泪,紧闭着眼睛,颤抖着反驳:“我……没洗澡,不……不好吃……”
鬼面人转头对绑架上官那颜的男人道:“正是观音血的香味!”
魁梧的黑衣男人点点头,“果然!”
鬼面人一松手,上官那颜摔到地上,耳边听得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她忍不住眸开一线,顿时又吓得脸色惨白。鬼面人竟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一个奇怪的罐子,朝她凑近。
“我还小……不要、不要吃我……”她泪如雨下,在泥土上一步步往后蹭。
鬼面人哪里理睬她的哭喊,举着匕首对准了她心口。寒光映到上官那颜脸上,她花容失色。
黑衣男人目光忽然落到上官那颜颈上的檀香珠,他眉头一皱,拉住了鬼面人的手腕。匕首顿在了上官那颜被划开的衣襟上。
“上使?”鬼面人不解。
黑衣男人扬袖打掉匕首,身材魁梧却长相阴柔的他缓缓一笑,抬手招来两个红衣人,指了一下附近的一棵古木,“先绑起来。”
两个红衣人立即行动,一人拉起上官那颜一只胳膊,飞身而起,越到古木上,将她捆在了高高的树干上。
上官那颜刚离了鬼门,又被悬空绑到树上,脚踏不到实地,手够不着枝叶,浑身骨头似要散架,却只能任夜风怒啸,拍打在脸上,将泪水都风干。
“师父……呜……师父……”
黑衣男人与鬼面人都已不再关注她,而是转身凝望远处。
被捆在树干上的上官那颜于泪眼朦胧中恍惚看到一人从远处夜色里走来,一袭青衫在风里猎猎而起,步伐先时迅速,如飞踏云端,待走进灯火圈中,才稳步前行。
“恭迎圣公!”荒野所有持灯人皆跪了下去,黑衣人与鬼面人也不例外。
上官那颜摇头甩掉眼睛里的泪珠,聚起视线看向前方,来人正是俞怀风!她大喜,师父终于来了!她得救了!
但为什么,那些人都向他跪拜?
俞怀风稳步走过众人让出的道路,他面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未得恩准,众人谁也不敢抬头,谁也不敢起身。
走过遥远的距离,他抬眸,看向古木。
“师父,救我!”上官那颜在树上哭喊。
黑衣人跪在他面前,“圣公终于来了!”
“谁准你如此行事?”俞怀风视线未离参天古木,语调苍冷。
“为见圣公,卑下不得已为之。”黑衣男人垂头回禀,言辞恭敬,神态却并不谦卑。
“要事我自会传信于你们,何须如此见面!”
“圣公放走塞北观音,灵尊并未干涉,只令卑下传信圣公,应早做其他打算!”
“宝卷不曾到手,做何打算?”他面容微冷。
鬼面人将手中形状奇特的冰沙罐举到他面前,畏声道:“这是属下研制的可保血肉不腐的容器,不妨先将观音血保存,再谋宝卷!”
“观音行迹无踪,莫非你不知道?”俞怀风冷眼看他。
鬼面人嘿嘿一笑,一手指向树干,“属下识出,那丫头正是继续了观音血的新宿主!”
俞怀风眸子一冷,“为何不动手?”
“卑下不敢!”黑衣人恭声,“方才见她戴有圣公的檀香珠,便知圣公有暂保她性命之意。”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嫌活的时日太长了。”俞怀风接过鬼面人手中的冰沙罐,不一会儿,冰沙罐便成了碎片自他指间散落。
鬼面人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张口结舌,无法言语。
黑衣人并未太过吃惊,咳嗽一声后道:“还望圣公早日寻到宝卷!不要、不要耽溺于一时情长!”
俞怀风静静瞧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放肆!”
他从鬼面人手中夺过匕首,见上面残留有一丝血迹。
二人让出道来,俞怀风往古木走去,左袖甩到身后。鬼面人忽然被一阵飓风掀翻在地,摔得他手骨断折,却不敢呻吟出声。黑衣人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俞怀风站在古树前,掷出手中匕首,匕首飞往树干,划断了捆绑的绳索。被释放的上官那颜啊地叫了一声,坠向树下,单薄的身形犹如折断翅膀的蝴蝶。
坠下的一刻,他扬袖拂去她坠落的冲击力,张开手臂接住了她。
上官那颜稳稳当当掉落进他温暖的怀里,一时惊喜交加,泪水纵横,反手搂住他,哽咽:“师父!师父!”
她身体冰冷,微微颤抖。他将她抱紧,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了!”
黑衣人将一匹马牵到二人跟前,“有她的血在,只待宝卷到手!还请圣公早日谋断!”
俞怀风抱着上官那颜飞身上马,对黑衣人冷冷一瞥,“我自有权衡,告之灵尊,不必忧心!你等,更不必费心!日后若再鲁莽行事,定不轻饶!”
“谨遵圣公谕令!”黑衣人跪地。
俞怀风握住马缰,掉转马头。四野灯火开路,退避一旁。
上官那颜靠在他怀里,身体终于暖和起来,在他两臂间,瞥见今夜惊魂的荒亭上刻的字迹——离思。
骏马疾奔,夜风呼啸。
黑衣人的话语在她心头徘徊不散,原来,这一切温暖,不是因为其他,而只是因她的血脉。
离思亭外,黑衣人给鬼面人接上了手骨。
“上使,圣公为何如此?”
“圣公行事,便是灵尊也难以干涉,你我又能怎样?”黑衣人冷笑。
“宝卷当真难寻么?”
“难与不难,只在圣公之心。”
“那丫头是障碍么?”
“障碍依然是人心。”黑衣人远眺夜空,嘴角浮起笑意,“不过,今夜之事,想必能扫除一些障碍了。”
“此话怎讲?”
“离恨之思,人心动摇。”
第42章 紫玉赌约
近日皇城外张贴了皇榜,告知天下,大宸将与回鹘举行乐师大会,共赛三日。第一日由双方民间乐师角逐,定出第一局的胜负;第二日由双方宫廷乐师角逐,定出第二局的胜负;第三日则由双方最优秀的乐师较量,定出第三局的胜负。最后将根据这三局的成绩定两国于乐律上孰为王者!
双方民间乐师的角逐各有十个名额,因此长安近日来已有官家设了会台,聚集民间乐者进行选拔,由太常寺官员做裁判,定下参与第一轮比赛的大宸民间乐师十人,允诺打败一名回鹘乐师则赏黄金千两,一时间应者如云。
回鹘一方则单独设了驿所,由回鹘王室乐师亲自选拔,所需费用均由大宸提供。由于长安番邦人士云集,西域多为尚乐之国,应选者也并非都是回鹘人,有不少化作回鹘装扮的龟兹、疏勒、康国、西凉等国的乐师前来参选。对此,大宸一方仗着有数千年的中原积淀,并不以为意,私下便也应允了此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