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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38)

所以,谢斯寒未出全力,是因为他有顾忌;步虚词未尽全力,是因为他有顾及。二人皆非对方所想,所以谁也没有占便宜。

九华山的另一处。

洛尊对一人恭敬道:“宫主!是否该我们上场了?”

幽灵宫主只微微抬眼,“做什么?”

洛尊低下头,“看来他伤得不轻,如果我们这时候去……”

幽灵宫主看向另一边的崔铉,似笑非笑道:“崔统领以为呢?”

崔铉笑了笑,“若是该我们去,只怕宫主早就行动了。”

左护法愁心冷冷瞧他一眼,“莫非你的庄主现在还是老虎一只?”

“岂止是老虎?”崔铉依旧笑着,“只怕还是一条九天之龙!”

“九天之龙?哼!”愁心冷冷然。

幽灵宫主却淡淡笑道:“谁也不知他伤得如何,我们现在去又能怎么样?反正好戏已经看过了。”

“没有了那女人,我们失了优势,要不要将宁溪亭夺回来?”洛尊依然低头道。

“现在夺回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就让冷月庄去查,令牌到底在何处!”幽灵宫主又是似笑非笑,“更加精彩的好戏只怕还在后头!”

云遮碧峦征马啸

九华山下,一匹黑色骏马奔走如飞。马背上是步虚词与阑珊。

阑珊回望着云雾中的九华,定定的遥望。一别再别,是否还有相见的时日?离了那里,她与他将越来越远。一重重的山一重重的水,所谓万水千山,是否就要真实的摆在他们面前呢?

世事充满艰辛,生途波折多舛。她为何总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为何总是被卷身波涛,不得自主?

此次一别,还能再见么?她的生涯是否快望见尽头了呢?

不恨多病身,只恨无缘再会君!

她凝望的眸中,泪珠一串串掉落,砸到她裙上,砸到马背上。她一瞬不瞬,只是不想错过也许是最后的一眼。

步虚词催马急行,九华山峦渐隐于雾色中,轮廓模糊。阑珊模糊的眼再难于捕捉那片晴峦,她经泪湿透的衣衫翻飞在疾风中,凉至心涧。

马蹄奔出青阳县,来到一处偏僻的湖水边。步虚词抱了阑珊下马,这才拂开她穴道,扶她到草地上休息。他自己走到湖石边盘膝坐下,静坐调息。阑珊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见他头顶有缕缕白烟升起——他正在运功。阑珊摸到了袖中的冰凉,她悄然从草地上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不远的距离,她还是走了许久。每一步迈的居然依然有迟疑。她手中的薄剑有丝轻颤,她是否该趁他运功时从背后偷袭?这是她习武后从未干过甚至是从未想过的事情,难道今日却要违背自己一向的原则做一回卑劣之人?

她回首早已不见的九华山,怨恨从心底一丝丝升起,不由握紧了剑柄。她盯着湖石上坐着的人,手肘一沉,运力于剑身,一咬牙,剑已出击,寒风四荡开去。

她的怨,她的怒,携着剑端刺向步虚词后心!

剑尖的寒风已触及他白衣!

这柄剑曾贯入过他身体,这次将再次贯入!

上次她未能取他性命,这次,她要他付出代价!

她狠心的期待着剑锋割裂肌肤的微响,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蓄满了怒意和杀意!

他的白衣似乎是被风吹动,轻轻飘荡开。阑珊剑锋所指之处突然间晃开,她的目标不在原处了!只差了寸徐,她的剑刹那间刺空。——怎么会?她算准了方位尺寸!

落空之剑却收不回来——竟是被他双指钳住!

步虚词稳坐湖石,左手微举,并指抬于左前方,固定住了刺来的剑。他双指一收,剑身便脱了阑珊的手,被他收了过来。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步虚词看着手中绯剑,“逍遥剑果然不同凡响!步某何幸,竟得此神剑两度垂青!”他一撤手,逍遥剑顿时飞向后方草地,划过一道绯色长虹。他起身道:“此剑虽伤过步某一次,但决不会有第二次!”

阑珊拾起剑,有些恼羞成怒,连人带剑猛撞过去。步虚词侧身让过,左手一带,逍遥剑又到他手中,同时带的阑珊返身,不至于跌落湖中。阑珊愤然的看着他。

步虚词冷冷盯她一眼,“宝剑又如何?你不信步某会毁了它?”

“你敢!”阑珊顿时变色。

“那你试试步某敢不敢!”

他捏住薄薄的剑身,逍遥剑弯了起来,似乎是痛苦的蜷起了身子。阑珊的脸色顿时白了,猛捉住他手腕,颤声道:“不要!”她从未如此乞求过他,此刻,她近乎哀求。

剑身由弯变直,嗡嗡作响。步虚词甩开了阑珊的手,左手一掷,逍遥宝剑铿然落到湖石上。阑珊疾步过去拾起察看。这把绝世名剑,乃当世铸剑大师纪夕棹平生所铸第二剑,后来赠与谢斯寒,这是世人皆知的。然而,谢斯寒将它转赠与阑珊,却知者寥寥。步虚词当日在山中见她使出此剑,便猜到她与谢斯寒必有关联。他又何尝不知此剑于她的意义!她重视此剑,非因宝剑之故!

阑珊抱起逍遥剑,见它无损,才安下心来。她抬起目光,碰上了步虚词冷然的眼神。二人同时错开目光。阑珊心中既有余恨又有愧意,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他的目光。她垂下眼睑,突然眼神一震。

——他右手指尖有什么在滴下,一滴滴落入湖中!

她目光转向湖面,那里——竟已氤氲开一片桃花般的殷红。

她心头一震,他受伤了?

步虚词看出她的疑问,冷然一笑,“你的谢庄主果然厉害啊!虽只一招,却已令步某受伤!只是——怕他也好不到哪去!”

阑珊猛然抬头,目中掠过慌乱,“你说,他也受伤?”

“哼!他能伤步某,步某就不能伤他?”步虚词看着她冷笑,“你要杀步某,还差得远呢!”

步虚词走过来,拉住她手臂,一纵身,人已飞起落向马背。二人一着马身,黑骏马旋即仰首嘶鸣,蹄下踢踏,而后猛然窜身飞奔。阑珊只觉耳畔生风,她紧抓已被步虚词拉住的缰绳。虽然步虚词将她置于前方决不至于跌落,但她还是不自禁的要握有一份保障。

马背颠簸,阑珊突然想,就这样跌落下去也未尝不好。这样想着,渐渐松开了手。她尽量平静的问道:“他……伤得重么?”

步虚词将目光从前方的路途收到面前的人身上,从后面只能见她睫毛颤动,颈中肤如白雪。“我重他便重,我轻他便轻!”

迟疑许久,阑珊才又问道:“那……你伤得怎样?”

步虚词不禁笑起,“如此才能使你问一问我的伤势么?”

他略含嘲讽的语气使阑珊脸色一红。步虚词在后面瞧着,恢复了淡淡的语调,“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阑珊犹豫着,最终还是握住了他右臂衣袖,轻轻褪起。

马速减了下来,不再颠簸。阑珊侧身挽起他袖子,在看到他手臂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时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风吹在伤口处,步虚词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