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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36)

谢斯寒与幽灵宫主同时向声音的来处出手,一击到时,人却不见了。——那人与阑珊都不见了。

九华山下,一个小屋内,崔铉对着黑暗中的一处道:“我的消息绝对可靠!若是不信,那就不用再合作下去了!”

“可是那宁溪亭根本就不知道令牌的事!”

崔铉道:“如此要紧的东西,他一个少年未必知道。”

“你依然认定令牌与宁溪亭有关?”

崔铉有些不耐,“女人就是婆婆妈妈!让我直接见你们宫主!”

“哼!宫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我不想跟女人议事!”

“你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了?凭你一个人,以为就能成气候?”

“那就请左护法转告宫主,在下卑贱,自愧的很,就此告辞!”

他脸色铁青,一转身拉开了木门。此时,一阵疾风从后刮来,掠过他身侧,“咣当”一声,将门带的合上,透过墙缝的零星阳光下无数灰尘飞扬起舞,整个房子似乎都颤了几颤。

“宫主在九华上,没我的引领,此时你休想踏上九华!”

一阵强似一阵的绞痛撕心裂肺的袭来,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晕过去不久便又醒了过来。阑珊轻轻睁开眼,似乎连睁眼这样轻微的动作都能加剧噬心之痛,她止不住一阵一阵的颤抖。视线所及,均是如茵绿草,苍郁青山,花香草香环绕周身。如此美景,在她眼中一瞥而过,郁郁葱葱里,唯有她一双苍白的眼,无心打量这大自然的瑰丽秀奇。一瞬间,她只想离开这苦世轮回。一草一木都能汇聚天地神秀,独她不能安乐生存,她连一株草木都不如!

一滴泪滚下她眼眶,不知是痛的原因还是悲伤使然。一个身影走到她身边,一身白衫,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想叹息,可连叹气都能引起新一波的绞痛。世事向来不能如她的愿,她亦不再抱有期待。

那人俯下身,拿起她手腕,一股强劲而不失柔和的真气沿她腕部经脉而上,一路探至她心脉,而后在她心脉附近游走。阑珊因绞痛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如置身温泉,好受了许多,心口的疼痛也舒缓了不少。那股真气护在她心口,似乎在阻止噬心蛊的不断进攻。

阑珊觉得稍微有了些力气,张开了半睁的眼眶,看着咫尺的这个人,她眼里不自觉的起了一阵波动,“七、七公子?”

那人只微微看她一眼,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

阑珊脑中急转,是这个人把她从山路上带走,谢斯寒与幽灵宫主交手时,他自称“步某”!

那些片断在她头脑里交汇。“渡云楼”、“塞上”!

阑珊猛地抽回手,愕然的打量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个人,“你、你是步虚词?”

他亦收回了手,回看着她的眼睛,淡然答了一句“是”。

阑珊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只愣愣的瞧着这人,一时无法将那个“七公子”与这个“步虚词”联系到一起,这真的是同一个人?“植绍”,止少,就是一个“步”字。这人处心积虑,到底存了什么目的?这就是那个人人称说的“塞上之王”、天水渡云楼的楼主步虚词?就是那个灭了百医盟的人?就是那个导致疫病蔓延而无医者可救的罪魁祸首?

阑珊心中又一片绞痛,她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盯着他,“你——你就是步虚词!”她强忍着噬心之痛,恨然道:“可惜那次没能取了你的命!”

这样温婉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狠绝的话。

步虚词眼中掠过某丝复杂的神色,他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什么。阑珊撑着山壁艰难的站起,他的真气有一部分尚在她体内,护着她心脉。阑珊心情复杂,自己为何要受他如此多的恩惠?她挪动着脚下,简单的迈步都令她上气不接下气。每动一步,她体内的真气就散一分,噬心蛊就强厉一分。

步虚词看着她的举动,冰冷的眼中渐渐融动,他挪开了眼,望向天空,“我救过你三次。——不知这一次算不算是,如果算的话,就是第四次了。”

阑珊蓦地止住了步子,三次?除了在市集茶楼上她中了别人诡计得他相救外还有哪两次?“有那么多次么?”她忍不住问。

他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并不打算作进一步的解答。

阑珊只当他是信口胡言,也不再问。离他远了些,她才回过身,正色道:“你把我劫来这儿,是什么目的?”

步虚词笑了笑,抬手指向四周,“这里的景色难道不是很不错么?九华山果然名不虚传啊!就这么离开未免可惜呢!”

他言语嬉笑,依然是那个“七公子”的派头,阑珊宁愿他只有这一重身份。虽然那个七公子亦是手段狠绝之人,但与她心中步虚词这个恶贯满盈的人相比,她宁愿选择前者。对于七公子植绍,她虽有不满,但还是存了些感激之心的。但是当植绍就是步虚词时,她该怎么办?

她又茫然了。

她抬眼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人,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就是步虚词,就是那个手段残忍之人!

“你来中原是想把百医盟赶尽杀绝?”她尽量择些残忍的词句,既坚定自己的内心,也想激的他现出本来面目。

果然,笑容在他脸上停滞了一瞬,他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这个人,灭人满门,难道就会对自己容情么?阑珊想到自己未必不是处于危险之中,起初她还有一丝顾虑,但一想到自己所中的噬心蛊,只怕是活不过一个月,她也就豁出去了。

“百医盟的死伤难道还不够么?还不足以平息你的嗜血之心么?”阑珊一时激愤,心口又有了剧痛,斥责的话说的也没有力度。

“挽不回来,怎么够……怎么够……”

他仿佛呓语,阑珊吃惊他突来的转变。那人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缥缈间已远隔重山。许久,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回到她身上。那是怎样的目光啊,沧桑,哀恸,慈和,怜惜……那么多种含义交织。阑珊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与他的年龄相去太大,让她感觉他仿佛在瞬间苍老了许多。那深邃的目光里,沉入了多少的过往?阑珊猜不出,不觉想探究。她的探寻一点点融合在他目光里,似乎她整个人都被收入他瞳中。

一阵噬心的痛传遍全身,阑珊意识重回,顿时惊觉自己竟倚靠着他,他的手心触着她的脸颊。阑珊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后退,却退不出腰后他的手臂。阑珊避不开他的目光,却也读不懂他的目光,她思想混乱,再没心思去探究,只想逃离。却怎么也逃不离。

他擦去她落到脸颊的泪,“为什么哭呢?”他的气息已吹到她脸上,阑珊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仿佛已经脱离躯体,再也支配不了自身。

“我已经为你报仇了啊!他们都死了,都付出了代价,你高兴么?”

他在她耳边诉说,依然如呓语。阑珊只听见“报仇”、“死”这样的字眼,她面前立即浮现出无数尸体交错的场面,冲天的血腥,她只觉要晕倒。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推开这人。步虚词一时不察,踉跄几步后,眼中的雾气散去,他吃惊的看着这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女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刚刚有过怎样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