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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19)

弯刀的另一端握在崔铉掌中。

崔铉依然是不动声色,不见喜也不见忧。他缓缓拔出范豫体内的刀,血汩汩涌出,但不是喷出。或许是他体内已没剩多少血液,或许是由于崔铉拔刀的技术。失去重心的范豫终究是倒地了,在他破损的心脏已停止搏动后,他的脑中还存有思维。他知道在他用剑指向崔铉时,他有片刻的犹豫,没有立即下手。而在他该犹豫时,他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不顾一切的维护那个本不相干的人,他中了圈套。崔铉是不敢贸然除掉那个人的。

因为那人是百医盟的人,也许是唯一知道盟主令牌所在的人,而寻找百医盟主令牌是朱雀部的使命,崔铉就算狂妄的杀了原统领范豫,他也不敢无视冷月庄主的命令。何况,找到令牌也许是他擅自登上朱雀部统领位置的挡箭牌。所以他不会真要杀那人,他只是要分乱范豫的心神。

终于,这里恢复彻底的宁静。

崔铉撤离之前,用化尸粉清除了所有的尸体。他们离去后,刚才的修罗场已只剩数尺深的血水,蜿蜒着注入溪流,奔向大江。这就是那些叱咤江湖的勇士们的最后归宿。

目睹这一切的谢斯寒转出乱石,注目这一场叛乱后的血腥。阑珊抱着被点了昏睡穴的轩儿,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谢斯寒在想什么。

许久,她试探问道:“是否要去朱雀部总坛一趟?”

“不用。”

“那、朱雀部不管了?”

“你不见朱雀部已有了新统领?怎会无人管!”

“可是,那崔铉……”

谢斯寒双眼微沉,“很好,确实能够取代范豫!我要看他能兴多大的风作多大的浪!”

阑珊愕然的看着他,不解他话中的含义。

人人知道,他的权威不容侵犯。对于他真正要对付的人,没人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但一定是不一般的办法。冷月庄自他继任以来,一个几乎四分五裂的大门派凝聚成一个江湖武林帮派只能望其项背的执牛耳者。苍龙朱雀白虎玄武各部元老级的统领一夜之间被谢斯寒以人所不知的方法全部换成自己提拔的俊才,自此,原来自封自号的四部均以西塞山马首是瞻,冷月庄凝聚力空前,实力迅速提升,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冷月庄总部西塞山代表了不容侵犯不容挑衅的权威,然而此刻,却有一人想试试自己的力量,企图以一己之力对抗西塞山。谢斯寒在等着那个挑战者。

西蜀山川纵横,沟壑天堑伏地不绝,难为人道,蜀道难行不是虚言。谢斯寒等人进入一个丛林,夏日的炎热迅即被隔离,遮天蔽日的枝叶藤萝架起一片无际的荫凉,但同时,视线也受到了极度的限制,再锐利的目光也穿不透重重叠嶂的藤蔓树干。林内是一片静寂,既阻隔了阳光也摒弃了杂音,似乎远离了十丈红尘,进入到另一个世间,这里只剩天籁。

林中雨水或是露水倏忽降下,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几乎无人涉足的原林肆意着莫测的脾气,惯养成翻云覆雨的气候,任何的闯入者都必须领略它的威严。地面腐叶烂根堆积,腐气扑鼻。树干从地面隆起,交错扭曲,仿佛在阻拦着外界的脚步。空中盘错的枝干虬结,纵横伸展。几人行得步步艰难。偶尔能听见零落的鸟鸣,看见几处兽迹,除此外,便是无穷无际的丛林。

不知行了多久,林中渐渐朦胧,氤氲起一片雾气,雾气逐渐扩散,笼罩起面前的树林,天地被包裹在这缥缈的颜色中。

树叶纷纷飘落,凋零在无风的林中,从空中坠落的过程中,它们或先或后一一枯黄,似乎被雾气吸去了水分和活力,叶缘卷曲,沙沙落地,就这样结束了生命的一季。

“是瘴气?”阑珊突然惊道。雾气已离他们越来越近。

纪怀溪好奇且迷恋的眯着眼睛注视,“是甜的……”

谢斯寒振起袍袖,一股内力弹出,迅速膨胀,气息凝聚,从他们头顶罩下。“雾气”缓缓飘过来,从他们的结界处分散开来,绕道而去。整个林中,独剩他们立足之处一方清明,其它地方已成淡黄,一片混沌漂浮。混沌过处,树叶枯黄,如秋风横扫,一季的叶片告别枝丫。

待混沌雾气散去,谢斯寒撤回内力。阑珊与纪怀溪环视四周,惊讶不迭。只听谢斯寒道:“不是瘴气,但毒气远胜过瘴气。循着它的来路走。”

踏着一地新落的黄叶,沿着毒气来的方向,不久,一条狭窄的裂谷呈现眼前。穿过裂谷,是一片枫树林,枫树林后是平地,一片广阔的空地展开,空地中央建着一座不小的屋子,屋子确切地说有七八间,简约而不失讲究,呈半月形排列。

“这是什么地方?”纪怀溪忍不住好奇,打量着面前的广屋,很想知道是什么人住在里面,主人是否好客,会不会好好款待赶路已久的他们一行人。

谢斯寒抬手弹指,一股劲力噗的弹出,射向屋子门前。当啷一声巨响,门上挂着的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铜铃瞬间裂开,铜屑飞散,落了门前一地。

纪怀溪吓了一跳,思量着主人会不会生气。

这时,从屋内奔出一人,脚步惶惑仓促。

纪怀溪心头又一跳,发现是个女子,容色不错,只是脸色惊慌。难道这就是主人?

却见这女子急忙奔向他们,扑通跪到地上。

纪怀溪正想问“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发现那女子是向谢斯寒跪着的,正颤声道:“不知先生驾临,属下该死!”

谢斯寒瞧着她,问道:“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

那女子不敢抬头,“我……在配药……”

“配药?新配置的药叫什么,这么厉害,树叶全都不剩。”

女子这才稍稍抬头看向外面的枫树林,树林全剩光秃秃的枝丫,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杰作,正不知该做怎样的表情时,突然想到谢斯寒来的方向,随即大惊,试探着看了眼谢斯寒,见他不是盛怒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凝固的脑袋开始转动了。

“冒犯了先生,芷蓝实在该死!”

谢斯寒冷哼一声,“你的那点毒也能冒犯的了我?唐大夫在哪?”

林芷蓝脸色陡然苍白,“在……屋里!”

谢斯寒正欲迈步,林芷蓝突然一叫,“先生!芷蓝知错了!”

谢斯寒停步看着她。

“唐大夫昏迷未醒!”林芷蓝咬牙道出,心跳如擂鼓。

谢斯寒快步走向屋子,林芷蓝赶忙站起,跑到前方领路。一间偏房中,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儒者,面色灰白。谢斯寒一探脉搏,目光转向一旁的林芷蓝。林芷蓝一个激灵,再不敢看他,嗫嚅道:“他中了……我的毒。”

谢斯寒目光渐渐冷却,“解药还未配出来?”

林芷蓝慢慢点头,感觉自己在他目光下一点点僵硬。

“什么时候能配好?”

“不知道……得等摇光回来,我让他去狩猎了,野鹿角需入药……”